鹰腾内部极其宽敞,后排三张横座,呈现一个凹字型。
奥瑟与尤林面对面,一人占据一边的坐席,侧面的位置像是特地为凌熠留的一样。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笑容别有深意。
凌熠强装淡定,一脚迈进车厢,看上去像是要落座唯一的空位,临了却偏偏脚下一转,不假思索坐到了奥瑟身边。
奥瑟的位置虽然是个双人座,但他一个人霸占了中间位置,凌熠要挨着他坐,两个人势必要产生身体接触。
尤林大脑呈短路状态,不确定哪件事的发展更离奇——是凌熠还活着,还是他不合规矩的社交礼仪。
然而更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奥瑟殿下不仅不责怪他失礼,还顺其自然将手搭在他腿上,亲昵地摩挲了一把。
尤林甚至开始怀疑,他不在国内这段时间,皇子用这种方式表现得更亲民,而平民也不必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阶级壁垒竟被彻底打破?
祖国的平权竟发展到如此程度?
短短一个瞬间尤林仿佛有万千思绪,又仿佛只是被简单地剪断了神经中枢的每一道分岔。
奥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掌心下肌肉的紧绷。
不管凌熠此刻表面装得如何若无其事,身体却不会骗人。
“你怎么来了?”奥瑟噙笑问。
凌熠脸不红心不跳地回:“殿下这么久不回去,我出来接您。”
“既然是来接我回去,怎么又上车了呢?”
“穷学生没见过这么好的车,想试试坐起来舒不舒服。”
“现在你试过了,舒服吗?”
凌熠如坐针毡,却依然面不改色:“还不错。”
“喜欢吗?喜欢送你了。”
“……殿下出手真阔绰。”
奥瑟一语双关:“我对跟我的人向来很大方。”
凌熠抿紧嘴唇。
奥瑟玩味十足地欣赏他的表情变化,等着看他接下去准备怎么圆谎。
“我当然愿意跟着殿下,我对殿下……别无二心。”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答时,一旁的尤林显得像个多余的人。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奥瑟的手上,催眠自己这只是皇子殿下对年轻后辈的赏识。
“不好意思打扰您二位。”
尤林鼓起勇气打断弥漫在车厢内的可疑气氛。
“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不是说,凌熠……已经死了吗?”
凌熠这才分出注意力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他看上去二十六七的年纪,青蓝色的头发被理成斯斯文文的发型,眼神中有着对奥瑟深信不疑的天真。
一看就是又一个被奥瑟谎言欺骗过的受害者。
“车祸死的人不是我,是卢乎伦找来的替死鬼。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放过我,他只是不希望我死得那么痛快。”
凌熠解释完,余光扫到奥瑟对他微笑点头,像是在“夸奖”他人在医学院地下,外面的情报却一个没落下。
凌熠假装没看到,有意说讨好他的话:“要不是奥瑟殿下,我恐怕已经死于卢乎伦的酷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尤林身形一颤,僵硬地扭头去看一旁的奥瑟,把他嘴角的弧度解读成对自己的嘲讽。
原来奥瑟殿下一早就有安排,是自己多余跑来指指点点。
这种机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奥瑟殿下不告知实情自然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凌熠。
他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会对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见死不救。
他甚至还自作聪明地给出逃跑计划,像奥瑟殿下这种运筹帷幄的人,肯定早就规划好了凌熠的离境路线。
这一刻尤林心情无比复杂,综合着因误解产生的懊恼,因顶撞产生的愧疚,更被奥瑟高尚的人格所感动。
“对不起,对殿下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尤林充满悔意地道歉。
“我不该怀疑您,明明您一直在暗中保护被卢家迫害的人,我、我真该死!”
奥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凌熠眼睁睁看着对方眼中的天真变得更浓厚了,还夹杂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这个人大概是没得救了。
“殿下不为我介绍一下吗?”凌熠问。
奥瑟哂笑:“认识一下也不错,这位算是你的前辈,在遭受老东西迫害这一方面,经验比你丰富得多。”
尤林坐直,正式介绍自己:“初次见面,我叫尤林,皇家法院前任**官是我已故的父亲。
“六年前,卢乎伦二儿子利用卢家权势非法敛财,我父亲顶着无数压力判了他死罪,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如非殿下出手相助,我也惨遭毒手。
“我关注你很久,卢达瓦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可自从我父亲死后,卢乎伦就不计手段肃清皇家法院,把不受他掌控的人要么远调,要么撤职。
“现在不光**官是卢乎伦的走狗,整个法院,从上到下,都是他安插的党羽,再也找不到一个我父亲那样公正廉明的法官。”
尤林说到动容处,倾身上前,一只手重重拍上凌熠膝盖。
“凌熠,卢乎伦手段毒辣,有仇必报,你在这里多留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我可以带你去国外一起生活,教你语言,供你读书,待到时机成熟,再回国施展抱负。届时你我联手辅佐奥瑟殿下,定能要卢乎伦血债血偿!”
尤林目光炯然有神,纵遭受不公,家破人亡,却难凉他一腔热血。
“你愿意吗?”
凌熠看他像看一个傻子:“我不愿意。”
尤林没想到他不假思索地秒拒:“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人在国内,卢乎伦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有靠山。”
“靠山?你是说奥瑟殿下?”
尤林恨他天真:“奥瑟殿下能保你一时,又能保你多久呢?他不可能日日夜夜把你带在身边。”
“奥瑟殿下会不会日日夜夜把我带在身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继续把手放在我的腿上,它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尤林彻底发懵。
他看看奥瑟殿下的脸色,看看凌熠,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他迟疑着把手缩回去,后退,继续后退,直到被椅背挡住后退的去路。
也许一切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也许阶级壁垒没那么容易打破,只是个别人得到了特殊的照顾。
奥瑟假装去掸凌熠肩上莫须有的灰尘,评价道:“这件制服不错,挺适合你。”
凌熠如实交代:“是帕特医生的。”
“还给他,再让他给你准备件新的。”
“不必了吧殿下,这是医生制服,我又用不着。”
“我用得着,我不想在用的时候还带着帕特的信息素在上面。”
凌熠笑容凝固。
“殿下,车里还有外人在呢。”
奥瑟盯着他,只有嘴唇动了动:“出去。”
车门被一阵风拉开又一阵风关上,硕大一个活人瞬间蒸发。
密闭的车厢里再一次只剩下他们两个,凌熠像送上门的猎物,奥瑟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的自投罗网。
他俯身逼近,把二人之间原本就不存在的距离进一步缩短。
“‘延迟满足的快感’、‘多一点耐心’,”奥瑟一字一字重复凌熠的话,“这些都是谁说的?”
“……是我说的。”凌熠无法否认。
“但凡你履行承诺跟你承认错误的态度一样好,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讨好我。”
“我没有想要毁约,”凌熠努力咽下喉咙的不适,“我溜出来也不是为了逃跑。”
“不是逃跑,难不成真是来接我回去?”奥瑟揶揄挖苦。
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压得凌熠喘不过气。
“我刚刚得到一些消息,我养父可能有危险……
“不,是我确定他有危险,劫刑车的司机是我养父朋友,他说他去了首相府。
“养父一定是以为我死了,才会不顾一切去找卢乎伦报仇,我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凌熠有些急迫,他很怕养父因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殿下答应过会照顾我的家人。”
“我的承诺还有前半句,你听漏了吗?”
“我养父现在很危险,等手术完成,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奥瑟慢条斯理地陈述:“我这人向来很公正,得到多少,就给予多少。凌熠,你交的定金已经透支了。”
“……”
奥瑟的目的不言而喻,凌熠按耐下本能的恐惧,主动伸出手臂,勾住对方脖颈。
顶级ALPHA信息素顺着凌熠精神力的缝隙入侵到五脏六腑,圈住对方的手臂肉眼可见在发抖。
凌熠闭上双眼,喉结因紧张吞咽而滚动。
一番心理建设,他终于下定决心,视死如归地朝着预想的方向亲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奥瑟的嘴唇是软是硬,亦或是冷是热,他统统不知道,感知是麻木的。
直到过去三年那么久,凌熠才离开对方的唇,在黑暗中一点点退回原位。
车内无声无息,一切仿若静止。
如果不是信息素的浓度一再升高,高到令人恐怖的程度,凌熠都要怀疑对方是否陷入沉睡。
良久,凌熠才克服巨大的精神压力,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若隐若现的舌尖缓缓舔过上牙床。
这是他亲自为奥瑟演示过的,ALPHA捕猎前的本能反应。
当初他在奥瑟的威慑下,仍然笃定他对ALPHA没兴趣,只是口头吓唬自己,凭借的就是他没有出现狩猎反应。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当一个ALPHA身体苏醒时,就会像这样启动最原始的凶器。
被滋润过的犬齿,能更精准犀利地刺穿OMEGA的腺体,完全将猎物占为己有。
如果另一方是跟ALPHA情投意合的OMEGA,见到这个动作,就该主动露出脖颈以示臣服。
但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凌熠惊恐地松开手臂,想要后退,可哪里还有路可退。
他原本就被逼入到后座的死角,身后是柔软椅背与金属车身组成的夹角。
奥瑟再度开口时,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被唤醒的熟睡了三十载的雄狮。
“你说的很对,确实用不着人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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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