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阴暗漆黑,墙壁上一簇簇烛光照出一小片光影,在嚎叫和刑具的抽打声中犹如鬼火。
带头闹事闯城门的几人狼狈的绑在木架子上,头垂着杂草般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披散开,身上原本就寒酸的衣衫看上去更破烂了,撕裂的长条鞭痕下血液已经凝固。
“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说?”
狱卒站在林明朗身旁,听见问话立马回道:“没说,这几个人嘴硬的很,上了鞭刑还是不开口。”
卓玛心中再次升起一丝不忍。
林明朗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不反悔。”
“若是一会儿开口问了,你的同胞们再不会信任你。”
卓玛坚定道:“我知道。”
她早就做出选择,在城门打开那一刻,她顺利跑进城中,其实就已经背叛家国,想入城的那些人,和她是一样的,也轮不到谁来指责谁。
她眼神坚定了几分,心中再次做好准备,在开口问话的时候对视上被绑住的几人,听见他们的辱骂诅咒和各种难听的话,见到他们狰狞的表情和布满红丝的眼睛,她还是浑身发抖。
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把大人问的话翻译出去,那几人仍旧闭口不言,除了骂她什么有用的都不说。
几人被分开单独审问,不知道是他们被气昏了头还是彼此间都不信任,大人的几句话就把想问的从他们口中套出来。
番邦的王病逝了,几位王子实力旗鼓相当为争夺王位互相残杀,每位王子手中都有私兵,这几人就是大王子手下豢养的私兵,被派来扰乱邻国,大王子想趁机攻占青州,以此功勋来稳固地位登上王位。
“痴心妄想!”林明朗不屑嘲讽:“青州地貌可攻可守,兵力充沛良将驻守,大王子是有何德何能?!”
几人叽叽咕咕的又说了几句,卓玛回道:“他们说大王子有天神庇佑,是战神在世,自然无人能及。”关于大王子天神在世的传言她也曾听说过一些,只当是争夺王位的噱头,百姓们虽然信奉战神,但对比说法没有几个相信的。
林明朗笑了一声,轻蔑道:“战神?我青州的将军都不敢以此称呼自称。”这大王子真是自负。
将此话转述给萧饶,果不其然得到的是一声轻笑。
萧饶沉下脸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番邦的这位大王子称心如意。”
入夜刮起了大风,呼啸的风声带起树叶胡乱飞舞,夜空像是蒙着一层薄纱,吹刮的让人睁不开眼。
城门打开一人宽的缝隙,原本应该被关在牢里的几人被扔出来,城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
几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走远,躲在帐子里的难民们没人敢出声,也没人去帮忙。
卓玛的碎发被风吹乱,林明朗思虑再三不肯再留她:“青州能讨生活的事情很多,你若是没有门路我可以帮忙引荐。”随后掏出一封信。
“这是什么?”卓玛接过去,她不认识上面的字。
“这是你的推荐信和身份证明,沈记蜜煎铺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随时都能去。”
卓玛垂眸握着那封信,半晌后才说出一句话:“…多谢大人。”
“沈记蜜煎铺的邹婶子孤身一人,最近身体不太好,你过去帮她的忙,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铺子后院有几间屋子能住人。”林明朗早已经派人去问过邹婶子的意见,婶子丝毫不介意卓玛是番邦人,表示很欢迎她过去帮忙。
“有劳大人了。”
卓玛第二日离开的时候,林明朗也正要出门。
“大人。”
“正好顺路,蜜煎铺离着不远。”他还有几句话交代道:“番邦的事你不要再管了,青州是个民风比较开放的地方,你定能安顿下来。”
卓玛心里是感激的,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蜜煎铺的邹婶子扶着腰,一头长发白了一半,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像她的阿嬷,亲切感倍增。
“林大人,你就放心吧,我这蜜煎铺子生意还可以,卓玛学一段日子就会了,也没什么难的。”
林明朗勾唇轻笑清风朗月:“在邹婶子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临走的时候,邹婶子又给他包了一小包的蜜饯,他抬眼朝卓玛看过去。
她的肤色在阳光下显得更白了,红色卷发鲜艳明亮,也许是吃得好,睡得好的关系,再也不似刚见时那样粗糙。
女子低垂的睫毛弯弯的上翘着,琉璃似的眼珠左看右看在躲着他。
算了,过几日再来看她。
青州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是大风凛冽,今日就阳光明媚。
用早膳的时候谢耀祖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结果只是莫名其妙的笑了几声。
金芳芳有些烦了,索性直截了当问他:“到底什么事?”
谢耀祖又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一个乐子。”
“不说算了。”金方方用完早膳照旧去酒坊,在核算账目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几日谢耀祖在琢磨什么,他的生辰快要到了,估摸着是想让她主动提起,他好顺势勉为其难的与她一起庆生。
真是扭捏。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柴叔正在查看坛子中剩余的酒的存量。
金方方反应过来,把不自觉勾起的唇落下:“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乐子。”是谢耀祖拿来搪塞她的借口,用起来十分顺口。
“听说统考因为成仙散和番邦难民的事延后了。”柴叔忽然想起那位宋公子,不知道如何了。
金方方也是许久没见宋阳文出现了,距离上回他醉酒上门说了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貌似忽然消失一般,虽都在一条巷子里,始终未碰过面,不知道一心想嫁给宋阳文的漫霜表妹过的如何,是否如她想的那般琴瑟和鸣。
院子里树荫郁郁,谢耀祖指挥阿武搬出一把躺椅放在石桌旁的树荫下,躺在上面悠哉悠哉的躲清闲,伸手端过一杯凉茶喝一口,清淡甘甜的茶香味回荡在唇齿间。
忽然瞥见踏进门的金方方,视线悄悄往她手里瞧。
两手空空。
他失望的躺回去晃荡了两下,她居然还没想起来。
这一切表情都被金方方尽收眼底,内心发笑面上平静无辜,走近几步再火上浇油一把:“林明朗过几日的生辰,邀请了我过去吃席,你去吗?”
谢耀祖不可置信的半坐起来:“你说什么?”
金方方仍旧一脸无辜,实则心里已经笑翻了:“林大人,林明朗,过几日的生辰,邀了我过去吃席。”
谢耀祖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金方方继续道:“虽然他没邀请你,但你若是无事的话也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不去!没空!”谢耀祖重重躺回去,赌气般闭上眼不想再看见她,别人的生辰她记得那么清楚还要去参加,他的生辰就忘的一干二净,亏他还傻傻的期待了几日。
“好吧,既然你不参加我就自己去吧。”听见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遗憾,气的谢耀祖心中发酸,眼眶都有些发热,委委屈屈的缩在躺椅上撇着嘴。
刘二狗给宋老夫人回信的时候,基本上人人都已经知道统考往后延迟的事了。
宋老夫人只当给他的银子打了水漂,听个回响就算了,真的和他计较也有失颜面,宋阳文其实也听见了些传言,统考似乎不光往后延迟,还改变了许多政策,他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似乎要与统考无缘了。
“阳文,你莫要着急,这统考是圣上选拔人才的途径,也出了许多寒门子弟,如今在朝中都说得上话,虽然往后延迟了,你也正好趁此机会再多加巩固。”
宋阳文只觉得烦躁,他已经几日没有睡好了,每次睡着都会做梦,一开始只会梦见一些朦朦胧胧的场景,是他与金方方成亲后的生活,最近梦见的都是他统考拔得头筹,还有金家在圣上面前举荐,那些高升后的好日子实在太美了,他即害怕入睡,睡着后又不愿醒来,因此白日里十分心慌。
“你与漫霜成亲也有一段日子了,之前考虑到你温书劳累有些话就没说,你年岁也不小了,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的,祖母也想抱一抱曾孙。”
漫霜坐在一旁垂下头,眼底满是嘲讽,祖母难不成把他们都当成人偶了,她想如何摆布就如何摆布不成。
宋阳文没说什么,眼底青黑眼皮微垂,面色也有些青白,看上去憔悴的厉害。
宋老夫人皱着眉:“青夏,你是怎么照顾公子的?”
青夏上前一步:“老夫人,公子似乎是有心事,压力也大,每夜都睡不好。”
“你为何不早点回禀?”宋老夫人不知道生的是什么气,也可能是把对刘二狗的气撒了出来。
青夏愣了一下,她算是看明白了,满屋子的主子,就她一个下人,不止要端茶送水还要伺候姑娘公子,如今就连气也要撒到她的身上。
“祖母,不怪青夏,是我叫她不要告诉您的。”宋阳文开口道。
青夏撇了撇嘴,刚才不说,她受了几句责备后才开口,本来事实也是如此,这一番话却说的好像在为她求情似的。
“过会儿叫一个大夫过来把把脉,休息不好可不行,也不要有太多的压力,你之前不是一直喜欢去酒楼与那些学子们办诗会吗,也出门去走动走动。”宋老夫人这会儿不心疼银子了,掏出五十两银票给宋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