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院原本叫老桐小筑,严巍随董氏改嫁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沈盼璋嫁给他前夕,严巍把院名改成了藏玉院。
不过他们成婚后在这里并没住很久,婚后半年两人就搬出去了。
半年,在他们曾经的三年里也算是很长的一段时光了。
“您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王妃就把夫……沈氏和文鹤小公子接回来了,再后来就一直是文鹤小公子在这里住着。”王府管家听到传唤赶忙过来。
“为何这院中原先的仆从都没有了?”严巍也是今日才发现,这院中的仆从全部都是陌生面孔。
管家顿了下,解释道:“丫鬟们年岁大的都到了成婚的年纪,嬷嬷年纪也大了,也不适合再伺候小公子,后来沈氏走了,王妃索性将院子里的人全换成了可靠的下人。”
这番解释倒也算合情合理。
“严玉书院里的赵姨娘是什么来路?”严巍眼眸晦暗。
听严巍突然提到这茬,管家心里一紧。
“这赵姨娘之前是乐坊的一个琵琶女,后来被大公子带回来纳了姨娘,”管家抬头看了一眼严巍,察觉到对方神色不虞,他继续解释,“这赵姨娘出身寻常百姓家,本是南方人,后来家乡闹了饥荒便沦落到了乐坊了。”
严巍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并不说话。
管家被他周身的戾气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当初这二少爷来府里之后就时常闹得鸡犬不宁,他当年也没少在后面给严巍擦屁股,当然知道严巍能恶劣到什么程度。
犹豫了一瞬,不等严巍再问,管家就心虚地把严巍想问的说了出来。
“这赵姨娘同……沈氏的确是有几分相像,当初进府的时候,王妃和大夫人也是不乐意,只是您也知道,在这王府,一向都是大公子说了算。”说完这句,管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也不敢抬头直视严巍的脸色。
严巍眸色愈深:“她离开前,府中可发生什么事?”
管家抬头,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严巍是问的沈盼璋。
“没,没什么事的。”
“严玉书的腿是怎么伤的?”
“大少爷是外出骑马,不小心坠马伤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
严巍出声:“你回去吧。”
“好,王爷有事尽管吩咐。”老管家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衫都要湿透了。
老管家走后,严巍叫来石山。
“你叫人把奶娘找来。”
“是小公子的奶娘春芳吗?”
“不是,是我的奶娘,听管家说她已经回老家养老了,你派人去寻她一趟。”
“好。”石山是这几年才跟严巍的,哪里知道严巍的奶娘是谁,但严巍这么吩咐了,他便领命而去。
给王妃贺完生辰,严巍因军中事务繁忙只在战王府住了一天,严巍本想带文鹤一起回府,但因王妃想念孙子,便又让文鹤在战王府多留了几日。
岭南有一处叛乱,严巍这段日子忙于此事。
“王爷,忙了几日,这都月尾,您也该歇一阵了。”
“今日是三十?”
“是,四月三十,王爷今日有安排?”
严巍抬手捏了一下鼻梁:“不曾。”
“那正好,咱们不妨今晚在军营里小聚一场,就当是为刘将军践行。”严巍派刘彪先带人马去岭南。
“也好……”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带着急促的通传:“王爷,属下有事想请您帮忙。”
“正好是刘将军过来了。”
“让他进来。”
刘彪进来,严巍看他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面色不虞:“何事?”
“徐长树又出事了!”
“怎么,又是因为他那婆娘?”
“是。”
“……没出息。”
“徐长树这次真是惹祸了,他将那奸夫打了半死,听说要不是人拦着,徐长树要把人打死了,那奸夫随没什么大本事,但听说他那姑姑是宁王府中正受宠爱的妾室,这下可踢到铁板了,他们非要告徐长树抢夺妇女,残杀良民呢。”
“这不是倒打一耙?”严巍身边的属下吐槽。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长树怎么想的,他性子并不强硬,可每次都是碰到他婆娘这事就失了理智,明明之前他说的好好的,不再追究那对狗男女的事,怎么又犯糊涂了?”刘彪着急,“王爷,这次还得靠您了。”
“把我当菩萨了?”严巍冷笑。
“王爷……”
“人这会儿在哪呢?”
“眼下在京兆府扣着。”
“我的人还能让京兆尹扣下了?刘彪,你这个将军当得可真有能耐。”严巍面色更难看了。
得了这句话,刘长树心中一喜:“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去将功补过!”
说完,刘长树就要往外退去,严巍又喊住他:“将徐长树给我绑到这里来,律法不容违背,既是我的人知法犯法,要打要杀由我亲自来,也好以儆效尤。”
“……王爷。”
“还不快去。”
刘彪后悔了,当初在南疆,王爷对待敌军的手段有多残暴,他最是见识过,王爷虽然护短,但这次徐长树真是太莽撞了。
午时太阳正毒辣,徐长树被绑到演武场,他刚刚已经被严巍下令丈刑二十,当着众多将士的面,一声声闷棍的响声在演武场响起。
徐长树一声不吭。
“王爷,徐都尉一看就是在京兆府受了刑,这二十杖再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军中将士不忍。
“是啊王爷,而且徐都尉是事出有因,咱们铁骨铮铮的爷们,徐都尉气不过婆娘和奸夫私奔,这才一气之下要杀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是,王爷,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保家卫国牺牲了那么多,如今妻离子散,你还要责罚我们,实在是叫人寒心啊。”
听到这话,严巍面色沉沉:“这就是肆意当街杀人的理由?”
“你们是不是觉得立了大功,全天下都欠你们的,所以不把律法放在眼里,觉得就算是杀人放火都不碍事了!”
严巍这些话说完,没人敢吭声,自回京这些日子,军中的确出现过好几茬这种事情,但之前将士惹事,王爷都睁只眼闭只眼,但没想到今日他会突然严罚。
七八棍下去,徐长树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原本铁骨铮铮跪着的汉子被打的撑不住跪趴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不忍直视。
突然,有人来禀。
“王爷,军营门口有个妇人求见,她自称是徐都尉的妻子。”
听到这话,严巍神情微顿。
原本趴跪在地上狼狈受罚的徐长树听到这话:“绒娘,绒娘来做什么……王爷……呃……”
严巍抬手示意那行刑的人住手。
他的视线扫过徐长树,声音冷漠:“把那女子带来。”
“是。”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刘彪赶紧应声。
“徐都尉的妻子?是那个跟人跑了的□□,她来干什么?莫不是想给那个奸夫讨个公道?”有人纳闷。
这话刚落,趴在地上的徐都尉恶狠狠瞪向说这话的人:“你住嘴,不许骂她!”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都对徐都尉投以可怜和看傻蛋的眼神。
营帐中,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随刘彪进来。
“这就是我们王爷,你到底有什么话,非要对我们王爷说?”刘彪对背叛徐长树的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脸色。
女子噗通跪下,对着严巍哭诉道:“恳请王爷饶了我相公。”
“你相公?”严巍看向那女子,语气玩味。
女子虽然衣着朴素,但生的貌美,任谁也想不出这会是徐长树那个糙人能娶到的妻子。
严巍这句反问让女子脸色有些难堪。
她俯身在地上叩首,声音悲切:“王爷,长树他要杀了王川,是为了我。”
听这话,旁边刘彪忿忿不平:“你还有点良心!”
女子摇摇头,面露苦涩,她哭诉道:“不知道长树从哪里知道了真相,几日前他来质问我是不是他爹娘伙同兄嫂逼迫着把我卖给了王川……虽然王川是个没出息的混账,但王家并不好惹,长树虽然有了些功名在身,但对上王家却仍算不得什么,我怕他意气用事惹了王家,所以并没告诉他实情,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笃定我是被迫的,今日遇上王川,他上前质问,是王川先出言羞辱于他,他气不过,这才动了手……”
女子声泪俱下,刘彪满脸惊讶,半天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你当年另嫁他人不是自愿,是被逼迫的?”严巍听出女子话中另有隐情。
女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我同长树感情深厚,他离家这些年我日日盼着他回来,我们有两个孩子,记得有一年他死了的消息传来,我恨不得立马随他而去,可是为了两个孩子,我只能活下去,后来他没死的消息又传来,我实在是高兴极了……可世事难料,偏偏遇上了那王川,他侮辱了我,公婆和兄嫂还要把我卖给这个侮辱□□我的贼人,我恨不得去死,可是我还有两个孩子,长树还在战场上生死不明……所以我想啊,就活下去吧,等他回来……”
“现在长树回来了,我好高兴啊,他没死,可是……他以为我背弃他,所以他怨我恨我,我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我的冤屈,也怕他知道真相后冲动做傻事,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真相,他相信我……他相信我没背叛他,他说要替我讨个公道。”郭绒娘泣声不止。
“王爷,求您帮帮我们吧,那日他来找我,他让我不要怕,让我尽管说出真相,他说您是个好将领,肯定会帮我们的,求求您……”女子重重的叩首。
严巍久久沉默。
刘彪看过来,看不出严巍脸上的神色,他急的抓耳挠腮:“王爷,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咱们必须帮他!”
“你闭嘴。”严巍声音有些不悦。
又过了一会儿,严巍看向那女子:“你先回去吧。”
女子眼神急切恳求:“王爷……”
“你刚才说的这些,我会让人去查清楚,一切都会按照大胤律法处置。”
严巍虽然没给个明白话,但女子还是感激叩首道谢。
“先把徐长树单独关起来。”严巍吩咐。
刘彪将那女子扶起来,赶紧道:“太好了,王爷不处置徐都尉了,要帮你们。”
严巍看向自作主张的刘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