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无意识地靠在她怀里,身体冰凉而虚弱,连吐息凉得好像要在潮湿的洞窟里凝成霜雪。
师尊也会有这样虚弱的时候吗。那么温柔强大的,有他在就什么也不用担心的师尊,也会有这样虚弱的,苍白的,需要靠在她怀里的时候吗。
眼前的景象好像击中了她内心深处隐蔽的,不可言说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尽管她现在还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师尊轻得像一剪秋风,师月白伸手就可以拦腰把他抱起来。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她把谢珩抱了起来,缓步走到一处没那么潮湿的石壁边,抱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在她还是一只小狮子的时候,她似乎不是趴在谢珩的腿上,就是被圈在他的怀里。有时候师尊想要把她哄睡之后去练剑,就会把她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地走上许久,明明那时她尤其喜欢昼伏夜出,却总在这时候闹腾着不让谢珩去练剑。
谢珩在她怀里锁着眉,睫毛微微颤着,仿佛脆弱的蝶翼。因为她刚刚输过去的灵力,谢珩的脸色不再那么吓人了,唇珠也逐渐恢复了颜色。
“师尊.......”
谢珩的指尖动了动,师月白松开了攥着他手腕的手,从指尖缓缓把灵力送了过去。
“怎么......哭了。”谢珩睁开眼,先看见了小徒弟哭得红红的眼睛,下意识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没哭。”师月白别过脸去,抱紧了谢珩,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谢珩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师月白的发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他的指尖穿过她柔顺的白色发丝,那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柔情。
师月白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那轻柔的触感让她感到安心,她闭上眼睛,任由师尊的手掌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动。
“乖,”谢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师父歇一会就没事了。”
师月白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脸颊更紧地贴在师尊肩头上。
通灵之术是灵修的本行,谢珩的师尊齐姜诸武皆通,谢珩却只择剑道而学。与亡灵对话自有其他办法,但是这些含恨而终少女的怨气并没有浓烈到成为怨灵的地步,本就不能在世间过久停留,还剩下的方法就不剩几种了。
谢珩的通灵术学的不过尔尔,也不是什么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他本以为三个孩子破开结界救出剩下的少女应该还要好一会儿,足够他召阳气重回体内去和他们汇合,却没想到楚悬那个小徒弟居然意外的靠谱,这么快就打开了那魔修的结界。
师月白尤不肯放手,毛茸茸的脑袋不自觉地轻轻蹭着谢珩,散落的发丝如同细腻的绸缎,轻轻滑过谢珩的脖颈,带来一阵阵微妙的痒意,让谢珩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温柔。
她鼻息间的热气轻轻落在谢珩的颈窝,谢珩只好拍着她的肩头轻轻哄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的情绪。颈窝突然有了些湿意。那孩子又哭了。
“是师父错了,下次不会让你担心了,好不好。”
谁知他这么一说,师月白竟然呜咽出了声,挠得谢珩心里也难受了起来。他的手停在她的背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没想着要师尊给我道歉。”师月白依旧闷闷不乐,她缓缓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扶着谢珩站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压抑心中的委屈。
师尊的一辈子那么长,有那么多她没有参与的事情,没有她影响做出的决定,从前有,今后也未必没有。
“但是师尊为什么特意把我也支开,明明孟婷就很厉害,她一个人也可以破开结界。”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不多的愧疚所取代。他有些爱怜地看着小徒弟,心里想着要如何解释。
“师尊是不是觉得我是......”师月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全部学会的词句都来自她熟悉的人,而谢珩帝君楚悬孟婷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人会说那样的词,于是一时间有些语塞。
“......觉得我是笨蛋,觉得我很好骗,不知道师尊是故意支开我的。”
谢珩忍不住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点红润来。
刚刚化形成人的小灵兽,像个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质问他,可爱得不像样子。
“没有故意支开你,”谢珩有些无奈,“只是你们身上阳气太重了,魂魄会因为惧怕而不敢靠近。”
世间少鬼,也就是这个原因。滞留人间对于普通的鬼魂而言,无异于无尽酷刑。唯有执念极深的怨灵,才能凝神成形。
那些少女虽然横死,却始终没有形成足以存留世间的怨灵,魂灯吹熄之后,她们本该立即奔赴地府。
“她们......说什么了,”师月白想起那些惨死的少女,“我们是不是还是来得太慢了。”
“不是你的错。”谢珩说,“人间总有憾事,你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我们只能尽己所能。”
一千年前的巫山,他的师尊曾经问他为何只择剑道而习。他是齐姜仙尊座下首徒,齐姜仙尊大道三千无不通晓。仙人寿数近乎无穷,他本该和他的师尊一样阅遍三千大道。
“我一人一剑,就可守巫山千年,令邪祟宵小分毫不犯。”巫山分隔人魔两界,凡魔界进犯人间,皆自巫山而入。齐姜仙尊立山门于巫山,为守人间无虞。
齐姜仙尊座下七子,谢珩单修剑道,不是那个仙尊最满意,和她最肖似的弟子。
但是三百年前那一战,齐姜仙尊那个最满意的弟子,却与她一道陨落了。
血溅三尺,死在了谢珩的面前。
“人间总有憾事,不必介怀。”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师尊。”师月白初通人事,对人类的语言和情感表达还不是很熟练,但她能感觉到谢珩情绪的变化,就像她能感觉到换季时空气里的水汽,还有山间风的方向一样。
师尊不开心。
是因为没有救下那些女孩吗。
谢珩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动了动,低头一看,小徒弟在他的小指指尖缠绕了一圈红绳,另一头则系在她自己的指尖。这红绳的形制让他感到熟悉,它与封霁川房间里那些婚礼仪式所用的红绳相似,但又有所不同,它更细,更精致,仿佛是特意编织的。
“刚刚捡的吗?”谢珩见师月白点了点头,有些无奈。
说这孩子胆子小吧,她连这种东西也敢捡来玩,说她胆子大吧,之前碰见这个修为不及她一半的麒麟都能把她吓得哭出来。
“上面有魔气的,”谢珩摇了摇头,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责备,又放把声音放软了些,“听话,别玩这些。”
话虽如此,他却怕孩子难过,没有拆下指尖的红线,只是等着师月白自己收回去。
“清净咒呀,之前帝君教我的。”师月白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根缠绕在两人指尖的红绳,似乎在等待谢珩的夸奖。
谢珩用灵识仔细地探过红绳的每一寸。残余的一点魔气虽不至于带来什么灭顶之灾,他却不想让小白担上一丝一毫的风险,发现上面确实没有魔气残留,他这才放下心来。
小白怎么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是不是因为她化形后,自己没再给她准备什么玩的东西的缘故?
小白还没化形时,她总是喜欢蜷缩在他的怀里,用她那毛茸茸的小身体蹭来蹭去,那时候,他总是会为她准备各种各样的玩具,毛线球、羽毛、甚至还有他自己亲手做的小木鼠。
她一化形,便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谢珩见对从前的毛线球和逗猫棒再无兴趣,以为她已经过了玩那些小孩子玩的玩具的年纪的,也就忘了给她准备人类小孩爱玩的玩具。但是自己性格古板无趣,小白和他两个人待在以清山上,若是没有些解乏的玩意儿,大概也会无聊吧。
等到这次事毕,还是带她去司州的市集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儿吧。
师月白捻了个诀,指尖的红线就引去不见了,指尖也不再有任何触感,好像消失了一样。
“也是帝君教的?”谢珩问。
帝君自己说什么大道无情,要寄情于众生,不可偏私,因而从未收过弟子。现在倒是教上他的徒弟了。
师月白没有回答,只是催促他扯一扯指尖的红线。
谢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还是依言轻轻地扯了扯红线。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害怕弄断了这根纤细的线。随着他的拉扯,红线微微颤动,原本隐去的红线再次显现出来。
“这是我和师尊的秘密,”师月白眨了眨眼睛,“帝君说这种术法,不管隔得再远都能感受得到。”
“以后我不在师尊身边,师尊再要做这种事情,就扯一扯这个线,好让我知道。”
“我知道之后,就马上跑回师尊身边来。”
调休老子要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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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是我和师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