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 第16章 卿生珠

不，不对。

谢行止抿唇：“其实是你笃定我在知晓这些后会去。”

卿生珠她要拿，她不可能枉顾真相被蒙在鼓中，更重要的是，临羲景在此事中究竟含了多少私心与考量她要知晓。

相较之下，去寻卿生珠此举看似自投罗网于她已经无谓了。

“我有一个条件。”冷静思考后，谢行止道。

“凭什么？”阿绫微笑道。

“因为你回不去云霄。”谢行止直视着阿绫，字句清晰道。

“我为何要回去？”阿绫蹙眉不解状。

谢行止清浅一笑：“卿生珠不正是殿下吗。”

“那我何故让你去寻自己？”少女深绿的眼眸内满是无辜，好似听到什么可笑之言般弯起眼眸。

谢行止轻叹口气：“因为先前你所言，同皇子殿下的决定已经不同。”

“而这一切又都涉及到卿生珠。你说云霄上可以寻到卿生珠，正主在此，那么云霄上的定然是假冒之人了。”

“可你执意要引我去寻，那么显然你的决定便是寻回假冒之人，就是你现在冒领身份的阿绫公主罢。”

“我斗胆猜测，皇子殿下所谓的决定就是要替换永久生效了。”

闻言，“阿绫”也就是卿生珠不再佯作无辜，苦笑出声：“你很聪明。或许一开始便不该选中你。”

“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

谢行止敛眉沉声：“听闻卿生珠有破幻境之能。起初我同羲隐去身形，打算潜入宫门，却同你相撞使得羲现了身形。”

卿生珠疑惑：“那许是巧合呢？”

“此处许是巧合，但那时，仅他现了身形，我却没有。但后来，缙谪还是来了。”

而缙谪是未曾同她见过面，要说识破幻术的，便只能是“阿绫”了。

“现在我没有上云霄的理由了。”谢行止道。

卿生珠却缓缓摇头：“倘若真是如此，你便不会同我再说这些。凭羲与慕和私交，想要我身上的小小珠子岂是难事。”

小小珠子？

谢行止疑道：“卿生珠不是你本体？”

卿生珠这才莞尔一笑：“谁与你所说。我虽也唤作卿生珠，但你们所寻出弥生域的卿生珠，不过我身上气血幻化凝结。”

没有人同她所说，不过是临羲景在听闻她之揣测时没有反驳罢了。

谢行止只觉着有些讽意，原是自己轻信他人了。

“那么，我遂你愿。你助我作宫中的眼线。”

谢行止捏诀，阖目喃喃：“所约结契，不负不弃。若违此契，雷谴挫骨。”

随着话音落下，两枚光点飞入二人眉心，隐入不见。

次日到了青隰宫中，羲景望见阿绫在伏在桌上，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通过镜子的映像，阿绫望见了身后的临羲景，神情顿时灵动起来:“阿羲，你来啦。这宫中好生乏闷，侍者们都不陪我玩。”

“于是，你便偷摸着溜出宫去。”临羲景回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泠声道。

阿绫俏丽地笑，明艳好似那火红的木棉:“是啊，阿绫在这里没有朋友。”

临羲景清冷道:“你的朋友在弥生域外。”

阿绫坦然地露齿笑:“是啊。可惜我老是会被缙谪撞见。”谈到这，她不自觉地皱皱鼻子，有些不甘心。

“你的朋友她一定待你很好。”临羲景似乎是来了兴致，温和地望向阿绫。

“她就是个傻子。喜欢莽着性子，平常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受了委屈从来也不说。”

“明明没什么大能耐，就想着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过得是有盼头的，那种日子。”

“听过几个话本子，就老羡慕外面的世界了。老是想着，要是有一天，她也能尝尝外面的糖人，放一放天上的风筝，该多好……”

讲到这，阿绫忽而讲不下去了，声音渐渐消了。

“听着，倒是同你一般。”临羲景轻声开口，望着阿绫失落的神情。

“那我也是个傻子。”阿绫勉强笑笑，倒是自嘲起来。

宫外。临羲景看着两名慈眉善目的侍者，瞧着人到中年的妇人，有礼道：“不知二位拦下吾是为何？”

那两位妇人先是向着临羲景行了一礼，进而温言道：“这位公子，我们小殿下待您重视，您便是我们弥生域的贵客。”

而后，她们俩有些迟疑对视一眼，继而下了些决心道：“公子，不知我们小殿下同您提起她的朋友与否？”

他闻言微蹙眉头，语气淡上许多：“身为侍者，背后编排你们殿下，此乃大不敬。”

那两位妇人苦笑起来，倒惹得临羲景生出不解来。

其中一人叹气道：“公子不知，小殿下乃我们看着长大。正因如此，老奴才需要告知公子，避免小殿下心伤。”

另一人也是面色沉重，开口道：“瞧着公子反应，殿下应是提起了。那朋友，其实子虚乌有。”

临羲景闻言有些讶异，道：“吾听着，倒是若有其事。”

一妇人苦笑道：“然也。若非如此，小殿下如何将自己也骗过了。”

“殿下从小便是爱幻想的性子，觉着有着神明庇佑，是天命之人。”

“自大些渐渐便不提了，可近年来，复又提起此事，癔症还愈发严重。”

提及此，二人又是行了礼，恳切道：“老奴在此便有劳公子了。”

临羲景推测着，沉声道：“一同编织这个谎言？”

两位妇人有些讶然他的敏锐，颔首：“看来公子是极聪慧之人。”

她们的眸子里流露悲切：“小殿下被癔症魇住了，可……不论哪位，都不觉着。”

他们都觉着她疯了。

可是从未将她真正放在心上。

缳樾宫中。临羲景看向大殿中的人:“好久不见了。熙浮上神，现在该尊称你为域主夫人了。”

域主夫人朝着临羲景微微作揖，威严的神情此刻显得柔和:“见过殿下，妾身可不敢当这一声尊称。一切为了九界。”

“吾奉父君之命来探寻九界。如今需你帮吾一事。”临羲景扬手以巫力将域主夫人扶起，敛眉正色道。

域主夫人闻言察觉到什么，神色肃穆:“……九界不稳了是吗？”

“两仪鱼暴动了。父君与众上神暂且合力压下。”临羲景沉声道，“九界，恐有变动。”

“妾身知晓了。”域主夫人叹口气，复又坚定起来，“妾身会守好弥生域。”

“对了，”临羲景忽而想到什么，淡声道，“阿绫姑娘很寂寞。你似乎没有怎么好好看过她。”

域主夫人闻言一怔，平静开口:“小女给殿下添乱了。”

“言尽于此。”临羲景见域主夫人的态度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大殿。

域主夫人静默在原地，看着殿外的珊瑚礁上欢快游动的鱼群，在海水波动下发出晶莹的磷光。

待临羲景远去后，她这才复又出声：“出来罢。你我气息几近相同，他不能察觉，但我却是一早便知了。”

珊瑚礁后游出一道身形，赫然是“阿绫”，也就是卿生珠。

卿生珠咬着唇瓣，惴惴不安般低声行礼：“见过母亲。”

域主夫人冷着脸，语气平静可却透出不容抗拒的威严：“阿绫，我与他人商讨要事，岂能在一旁偷听？”

卿生珠深绿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掉落成一颗颗珍珠。她将头埋得极地：“母亲，阿绫知错了。今日之事阿绫定不会说出去。”

域主夫人见状，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有些黯然，态度软和了许多：“知错能改便是。不许下次。”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卿生珠暗地攥了下拳，仰脸孺慕看向域主夫人：“阿绫好几日未曾见到母亲了。”

域主夫人冷下脸，呵斥道：“胡闹！就因此事擅闯宫中。退下。”

卿生珠哑然，半响涩然：“是。”

域主夫人瞧着“阿绫”落寞的背影，眼眸中有丝动容，却又被强行压下。

她喃喃自语:“一切为了九界。”

澄澈的海底波光粼粼，鱼虾恣意遨游，底部的白沙里时不时钻出小蟹，临羲景离开青隰宫，凝望着仿若万丈遥远的天际，没有言语。

而谢行止出了弥生域后，念了个诀，恢复原身，有召出大片白色羽毛，一脚踏上，朝着云霄的翼星方位而去。

到了云霄上。四周寂静，只有云雾缭绕，远处有一座宏伟的云殿。

谢行止走进云殿，殿内有一个个云团组成的小侍者候在殿内。谢行止单手抓起身前一只，那小侍者很有灵性地挣扎起来，叽叽喳喳喊了起来。

她觉着有趣，摸了一把小侍者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带我去寻这里的主人。否则你们都会被我打散。”

小侍者的身子抖起来，眼里“吧唧”滚落一颗颗雨滴，身子变灰了。周边的小侍者见它这般，一同落下雨滴，一时间，殿内一群小灰团子抖着身子。

它赶忙点头，见谢行止将它放下，却没有带路，而是与其他小灰团子聚在一起。

不好。谢行止警觉，一边低声喊:“防。”一边伸手迅疾地描绘了眼花缭乱的符文。

这时一道巨大的雷电“轰隆”一声朝她劈下，紧接着稍弱的雷电接二连三地朝谢行止砸来。

刚刚凝聚成的防护被第一道雷电劈散，幸而符文凝成更坚固的防护形成挡下接来的雷电。

但随着雷电数目增多，防护显得黯淡下来，谢行止心中暗念:“铭。”

一柄窄长银剑带着锐利的剑意出现在谢行止手侧，剑意一现，连雷电都被逼得颜色一淡。

她手执铭，朝着雷电利落一劈，“嘭”雷电被划开炸裂，剑意直指小灰团子而去，一时打散了大半。

小灰团子见状一哆嗦，却仍是想逞强，但在谢行止走向它们的时候，似是感受到什么，望了谢行止一眼，又望了铭一眼，竟然安安静静地缩起身子，变回白色，不再动作了。

原先那个小侍者望见谢行止，犹豫着想上前，却又畏惧着“铭”的剑意，顿在原地。

“服气了。”谢行止收回铭，捞起小侍者，淡声道。

小侍者点头如捣蒜，当即从谢行止手中跳下去，揪着谢行止的衣角，亲昵地蹭蹭，拉着她走去。

这个态度是不是转变太快了？她偏头疑惑，但还是跟着小侍者走去。

小侍者拉着谢行止兜兜转转，到了一处房间停下，示意她进去。

“你不同我进去？”谢行止有些探寻看着它，是不能还是有诈。

小侍者似是懂得谢行止所想，叽叽喳喳喊了几句，指下房间，又指下自己，晃晃脑袋，做出皱脸的动作。

“你进去了，里面的人会不高兴？”谢行止看懂了小侍者的动作，有些无奈，“行吧，那我便进去了。”

就算有什么花招，应该因为没能耐对自己如何。

小侍者松开她的衣角，前去拉开房门，等她踏进房内，房门又被小侍者轻轻掩上。

在谢行止进去后，小侍者便欢快的朝着殿前跑去，见到一大群小白团子后扑进去。

兴奋地和小白团子们叽叽喳喳地讲起话来，听完小侍者的话，它们也都兴奋地蹦起来，一时间，这个殿内都是蹦跶的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