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 第96章 第 96 章

两天后的清晨，林客收到了一通来自南美洲的电话。

“早上好，长官。”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安迪的声音。

林客抬起了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你好，安迪，你们那边应该是凌晨三点钟吧？”林客说。

“是的。希望我的这通电话没有打扰到您休息。”安迪说。

“当然没有，有什么事吗？”

其实是有的，三分钟前，他和温特沃斯都睡得正香。

“奥兰多先生决定明天开采黄金。”

林客听到这句话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到位了？”林客问。

“基本的勘测已经结束了，开矿团队的负责人和埃尔说，最好还是再多等两天，因为这个矿实在是太过庞大，最好先把地底下的情况弄清楚，但是……埃尔没听。”

林客皱了皱眉，问：“他为什么不听？”

他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安迪叹了一口气，说：“他似乎……受到了一些人的蛊惑。”

“蛊惑？”

“是的，本来这一次的开矿任务，戴伦家这边有足够的专业人士和安保团队可以给他用，但是埃尔在出发之前，临时招募了一批新人，和我们的人几乎对半分了。他们一直在劝埃尔尽快开始采矿，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报酬了。”

林客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心中明白，埃尔这是起疑心了。

“长官，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安迪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了，可声音里仍然藏不住焦虑。

“……你现在能拿到他多少的信任？”

“埃尔仍然非常倚重我，”安迪客观地说出了一个事实，“虽然埃尔招募了新人，但是那里面的人良莠不齐，有人十分散漫，有人空有蛮力却没有脑子，整体素质完全比不上我们，所以他还是不得不依靠我，但是……”

“但是，”林客很快就接上了话头，“他之前和你说的，考虑让你做奥兰多的管家，应该是没戏了，对吧？”

“……是的，长官，是我没有能维护好这段关系。”安迪的语气中充满了懊恼。

林客吸了一口气，说：“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们暂时保持现状就好了，不用做其他的事情，既然埃尔已经起疑心了，你也没有必要大包大揽，给他留出一定的空间，不要再激化矛盾。”

“明白了，长官。”安迪应了声，他不十分甘心，又问，“您还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吗？”

林客沉吟许久。

从刚刚开始，林客就一直在思索着埃尔起疑心的原因。

他和母亲的行动，林客自认为做得非常隐秘。

不管是资金的转移方式，还是对奥兰多家上下游企业的合作与收购，都没有大张旗鼓。

他们都还在等着最后一击——至少要等到埃尔把金子从南美的地下挖出来之后再说。

因为艾涯的手里也有几座金矿，它们的规模加在一起，并不比埃尔在南美开采的这座金矿小。

他们原本想抢在埃尔将金矿运到国内之前，率先与基石取得合作，先一步打通销路，开拓市场。

埃尔这时就会内忧外患了。

他从戴伦家这里借了很多钱，并且要偿还高额的利息，如果他开采出来的这座矿没有销路，那根据奥兰多家紧张的财务情况来说，埃尔就不得不面临高额的债务。

那时，埃尔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太小了。

一个就是借新还旧，埃尔可以向银行借钱——可银行绝不会将大额贷款借给情况糟糕的奥兰多家，这条路必定失败。

一个就是开拓海外市场，埃尔要将手里的金矿卖到国外去——可他们这种家族的性质，就决定了这条路也是不可行的。

他们是专门为基石做事的，每一笔赚来的钱都要和基石分账，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座金矿的肥肉就算要烂掉，也只能烂在国内。

最后留给埃尔的一条路，就是他不得不向戴伦家族求助，请求艾涯和林客接手奥兰多家的烂摊子——或者戴伦家族直接收购也可以，没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戴伦家就可以同时控制整个国家里的油和矿两大资源，得到的金钱、权柄与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坏处，除了埃尔起疑心了之外，整件事的发展仍然在按照林客和艾涯一开始的设想走。

甚至进度大大加快了。

只要他们明天还是要下矿井——只要埃尔还是要把这个矿开出来，戴伦们的设想就会成功了。

但是，是谁的判断这么敏锐，让埃尔对戴伦家的不信任感提前到来了呢？

林客的心里冒出来了一个人选。

“最近，埃尔和莱拉的联络频繁吗？”林客问。

电话另一头的安迪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了：“我不能够确定他们联系的频次，因为这是发生在埃尔房间里的事情。但是之前有一次，我要在埃尔入睡前，给他送一份紧急文件的时候，当时我瞥见了埃尔的电脑屏幕，他正在视频通话，对面的人……应该就是莱拉小姐。”

林客闭上了眼睛，沉默着送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莱拉。

实在不行的话，林客和艾涯就只能破罐子破摔，提前启动计划了。

为了吃掉奥兰多家，戴伦们也下了注，如果他们提前收局，用他们自己的金矿打开市场的话，那么最多就只能回本而已——奥兰多家不会因为这件事倒下。

不能吃掉奥兰多家的产业，还白白给埃尔送了那么多钱——对戴伦们来说，这完全就是一个失败的计划。

林客现在只能希望，埃尔的疑心不足以支撑他改变行程。

这个矿，埃尔必须在明天开出来！

只要奥兰多家，将开矿必须的人力物力投进去，戴伦们就有办法让他们破产，林客和艾涯都有把握吃掉奥兰多这个猎物。

可惜……

埃尔就算再信得过安迪，再信得过林客·戴伦，但是他最信任的人，肯定是他自己的妹妹。

莱拉啊莱拉……还好不是你坐在奥兰多家主的位置上。林客心想。

“长官？”电话另一头的安迪一直没有得到林客的答复，忍不住出声询问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了。”林客给了安迪一个结论。

安迪的心一沉，他原本还想，能不能在这两天内，挽回一下局面，现在听起来已经不可能了。

“你们已经把任务做完了前面的百分之九十九，这已经很好了，等你们回来之后，该有的奖金与年薪，都不会少的。”林客给了安迪保证。

这让安迪稍微放下了心，没有那么急躁了。

“只不过，不管是什么事，要做成，都得看这最后百分之一的运气，神明的意志就在这里闪现，主在拨弄天平，我们只能祈祷，最后的胜利仍然倾向我们这一方。”

林客语气中的镇定与坦然灌进了安迪的脑海里。

他彻底地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自己长官的每一句话，不再心浮气躁，也不再有咬碎牙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的狠劲儿了。

这时候，林客没有选择给下属继续增加压力，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下属们不必再做无谓的行动，而他自己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

安迪心中感动，他知道自己绝没有跟错人。

“记住我的话，保持冷静、保持镇定，只要埃尔没有叫你们，你们就不用往他的跟前凑，不要让他因为你们的某一个细微的举动而改变心意。之前，我们和他们都在往水杯里加水，水面已经高出杯沿了，就看谁加的水会超过临界点——你们已经可以停手了，让埃尔继续保持惯性吧。”林客说。

安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南美湿热的空气灌进了自己的肺里，他闻到了空气中的花香，他听到了苍蝇、蜜蜂和萤虫振动翅膀的声音，他感觉自己两条裸露出来的小腿正在发痒，低下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他刚刚实在是太专注了，在即将亮起来天空底下，他拿着电话站了许久。

安迪抬起头，看见了夏季银河，他现在正处在夏天里，和林客处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半球。

他现在就在矿山的旁边，他衷心希望，明天这里能变得热闹起来，吊塔和挖掘机会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希望这里尘土漫天，希望黄金现世。

“长官……”安迪开了口，“我了解您的心意了，我会将您的命令转告所有人的。”

“好，祝我们成功。”林客挂断了电话。

安迪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手，他感觉自己的手肘关节处一阵酸麻。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反正今晚注定是不用睡了，不如到处走走，顺便可以去吃点早餐。

点燃了烟没多久，安迪才意识到刚刚林客保持沉默的时候，他的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有人给他发了短信。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温特沃斯发过来的消息。

——南美的饭菜如何？

——听说这一家还不错，我发地址给你，要是离你近，你可以去试一试。

安迪看着温特沃斯附上了一个地址，他点开一看，发现就在距离自己一公里以外的一家小店。

他走过去，一路上，太阳正缓慢地升起，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南美保持了它几百年来懒散的风韵，当地人很少会和太阳一起起床。

安迪来到了温特沃斯推荐的那家小店门前，正好看见一个熟人，站在刚开门的店门前，要了两个奶酪面包球。

那人回过头，看见了安迪，冲安迪咧嘴一笑，说：“一起共事了好几天，我们还没有互相认识过呢，真巧在这里碰见了。”

安迪没有说话。

“认识一下吧，”那个人一只手拿着盘子，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想和安迪握手，“我是丹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