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消息发出,花道家回首看向瘫倒在地上的项盼山。
他躺在高草之中,草叶被他压得倒伏。
男人仰面朝上,双眼睁得很大,眼球暴凸,有丝丝缕缕的蓝绿色血液从眼眶之中流出来。
额角的青筋也看得非常明显,隐隐的像是长虫在他皮肤下方蜿蜒游动。
真是恶心。
她厌恶地将他耷拉在她脚边不远的手踢开。
……触感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骼,只余一滩肉泥样的物什。
花道家顿时一步跳远。
她握着竹伞,有些气恼地拂去衣服上沾上的草木碎屑,像是这样就能把不适的触感拂掉。
身侧草木摇晃,有面色苍白的人无知无觉地避过她,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赶去。
竹伞的阴影将她周身裹得密不透风,也让她得以不被这些具有虫族特征的“人”注意到。
“兄长。”她低声喃喃,“这是多少个了?”
花道家已经见过好些这样的人。
他们和项盼山所走的方向差不多,都是往更深的山中去的。
就像是那里有什么正在召唤他们。
垂在她裙角的影子蠕动一下,缓缓探出男人苍白的指节。
他指尖轻颤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收回手。
一道很沉的男声落在花道家耳畔:
“有、上、百。”
他顿了顿,又补充,“和,地上、这,人差、不多。”
和他差不多?
花道家垂首看向躺在地上的项盼山。
她过去跟随帕尔卡女士外出时,曾经见过将级母虫,熟知它们的气息。
项盼山身上先前就笼罩着这种感觉,不过像是封在漏了一道缝隙的墙壁里,让人瞧得不太分明。
如果连兄长都说,方才经过的那些“人”和项盼山身上的气息一样……意思就是有上百只将级母虫赶过去了?
花道家骤然抬起伞面,遥望向山林之中。
层层叠叠的枝叶间,还有不少僵直的“人”正在往前走动。
她神情一沉。
“我们是不可能挡住这么多将级母虫的。”
花道家若有所思。
她举着伞,提起裙摆,轻盈地走向项盼山尸体旁侧,调出光脑的摄像功能拍了张照片,顺手附上坐标发给霍里斯。
“还是让他们联邦军剩下的正常人来懊恼……啊!!!”
她惊悚地看着突然落到自己鞋面的、还在蠕动的软体生物,没忍住叫出了声。
什么玩意儿,还有黏液,这么恶心!
要不是她方才反应够快,它翕动的口器已经贴到她腿面上了。
深黑的剑鞘从阴影里探出,将软白的蠕虫从她鞋面上扫落,男人略显无奈的声音再度响起:“樱,小、声些。”
“知道了。”
花道家没好气地踩了那虫子一脚。
她确实被吓到了,谁叫这东西是从死掉的项盼山嘴里吐出来的?
“它还活着,但很虚弱。”踩完,她退到一边,顺手拽过兄长的剑鞘,拨了那条半死不活的虫子两下,大感意外,“怪了,看起来什么母虫都不像啊,它都没有壳。”
该死,人都死了,身体里藏着的母虫怎么还活着?
光脑还幽幽浮在身前,亮起微蓝色的光。花道家松开剑鞘,再次调出摄影功能,拍下虫子照片。
随后一道势如雷霆的剑光压过枝叶、草木,却未伤到它们一分一毫,只将地面上垂死挣扎的母虫斩作三截。
腥臭的黄绿汁液从截面处流出来,花道家拧着眉退后一步。
……对了,还忘了拍这些“前仆后继”朝山脉更深处走的人形虫子。
花道家对着它们的背影多拍了两张,打包发给霍里斯和谢琅。那张从项盼山嘴里爬出来的虫子的照片,她想了一会后,也给帕尔卡女士发了一份。
希望活了许多年的智械,能够告诉她和兄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早知道只用跟女士说一声就能离开阿特洛波斯……”等待回复的时间里,花道家自言自语说,“就不找奥菲乌克斯做交易了。”
她抬起手,欣赏自己刚换了颜色的指甲,“不过,做这些事还是挺有趣的。”
“樱。”
剑术家从她的影子里攀出来,剑出鞘一寸,有寒光乍泄:“有、东西,围,过来。”
“嗯,我看到了。”
发现他们,大概是因为方才将级母虫垂死时给出的生物信息?
那股恶心的臭味……
所以她宁愿杀些罪大恶极的人,也不愿和虫族打交道。
像霍里斯·维利尔斯那样能在前线呆下去的人真是神了。
花道家叹了口气,看向目标明确朝他们围过来的人形虫子,指尖飘出一片粉白色的花瓣:“看来想偷懒总是不行,我就指望拿到身份信息以后放松些了。”
她勾起唇角,轻轻转动手中竹伞,扬声对已然潜入人形虫族阴影里的剑术家说:
“兄长,那边就归你了哦?”
……
趁柯卡塔还在语气激昂地侃侃而谈,谢琅抓紧时间翻看花道家发来的照片。
山林里树木高大,遮挡恒星的光辉,林下一片昏暗,让她分不清此刻首都星的天色如何。
但看样子应当还是白日,没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她挥手让机甲再在身前凝出一道防护盾,才专心致志地低下头放大画面,皱眉看着那些朝着同一方向行进的人。
花道家随图附上了自己所在的坐标,按方向推算,应当就是朝她现在身处的地下基地来的。
不过,只有上百“人”吗……
这与她认知中的、喜欢带着所有子裔一同上阵的母虫有所不同。
太少了,也太离奇了。
何况它们中间间隔距离又很远,是联邦人都难以保持的完美社交距离——人与人之间相隔五米以上。
子虫比母虫更爱“抱团取暖”,恨不得能与同一虫群的子虫“长”在一起。
与其说这是只有几百只虫子的虫群,不如说……
这是一群响应虫母奎特召唤、随时能唤来更多子虫的母虫。
柯卡塔拖延时间,果然也是为了这个。
他想把这些母虫召到身边,先把她啃成骨头架子吗?
或许不止骨头架子。
谢琅心想。
有些虫群连金属都算在食谱内,说不准连骨头都不给她留。
她余光瞥到一点亮色,很迅速地抬起头来。
……唔,是伊洛拉的信号。
她分析完了?
一份分析报告适时传入她的光脑,全息屏幕在谢琅面前展开,一张全身扫描图像首先映入她眼帘。
……很好,看不明白。
让她一个芯子里更熟悉远古时代科技的人来研究这份报告还是太超过了。
谢琅艰难地往下滑动,从部分能看懂的简要段落里得出结论:
这些能够以人类面貌潜入人群当中的虫族基因之中,共同具有人与虫族的基因片段,只是虫族的基因占了60%,人类的基因只剩下40%。
……它们拥有两个大脑,一个是人形的,一个是虫身上的,比之人类大脑要缩小好几百倍。而外在的皮囊死去,它们还有机会撕开人身,重新以最稚嫩的模样现于人前,就像是刚撕开卵鞘的幼虫。
谢琅心下一片寒冷,像是冻结了几万年的冰。
她还盼望着,看看能否救下一些人,就像她那时想救下西奈津一样。
——可是不行。
这种所谓的“共生”其实就是被虫族侵占躯体,其过程是全然不可逆的,因为原本作为人的意识已被虫族尽数吞没。
它们只会记得为母虫而战、为虫母奎特而战。
而她现在甚至不清楚谢鸣玉等人的研究对这一类的虫族是否有效:
见鬼,那研究是针对原生形态的虫族的!
谢琅恨恨地想要召回光脑,思量一瞬,还是将报告转给勾陈一份,托祂立刻在星网上公布。
何须靠她一个人思考呢,让研究院剩下的那帮研究员,还有更广阔星系之中的科研人员,一起来看这些东西怎么解决。
是直接全部杀了,还是留一部分研究?
【虫母奎特在通过次声**段传递信息。】
冰蓝色的字迹攀上面甲内侧,尾字留下鲸鱼一样的印记。
【祂没有被柯卡塔的意志压下去?】
谢琅皱眉反问。
【没有。】勾陈利用数据细丝在她眼前写道,【祂毕竟也是智慧生物,也有自己的打算。】
机甲“流星”没有次声波检测器,谢琅只能看勾陈传来的波段图像。
的确,附近的虫族次声波活跃程度比一般情况下要高上很多。
为什么我没有察觉到身体不适?谢琅蹙眉细想。
难道是祂只是为了隐秘的传递信息,而非攻击?
她问勾陈:【您能破译这段信息吗?】
【判定:当前破译概率为0.00001%。】
【很遗憾,不能。】冰蓝字迹滑出一道山脊似的起伏,【联邦人未朝此类方向努力过,我无法创设出这种功能。】
【另:我不能过多插手,帮你发送报告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
联邦天河级超算仿生人拨动数据,极轻极缓地问她,像是要把整个天河联邦未来的命运放置到谢琅的手中:
【告诉我,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谢鸣玉”。】
【你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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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 20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