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生产线?”
明筠眉头紧皱,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小维利尔斯,一时之间不明白他为何有此请求。
然而看过来的军士多了,她只能暂且压下问题,开口相邀:“没必要站着聊天,还请少将移步,与我去最近的小型会议室吧。”
小维利尔斯神色依然淡漠,很冷地点了下头。
好吧,这性格和他亲爹还是不像的。
明筠心想。
至少她不可能分不清小维利尔斯和那位总参谋长。
她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快步朝一侧走去——那个小型会议室确实很近,就在他们站立的位置旁边。
银灰色的金属门向一旁移开,明筠带着自己的副官与小维利尔斯走了进去。
会议室收拾得很整洁,墙壁上悬有紫微垣舰队的徽章,中间则是一张半透明的冰蓝色悬浮桌板。
明筠绕到桌板后,随手在上面一点,就有三把椅子徐徐从地面打开的空洞处浮上来,两把并排列在明筠身侧,一把则在她对面。
“请。”
她领着副官坐下,说。
“多谢中将。”
小维利尔斯很轻的垂下眼看她,才在椅子上落座。
明筠看着他坐下,方才暗暗舒了口气:总算不用仰头看人了。
她有一米七几的个头,但比之这位“联邦之刃”,还要相差将近二十厘米左右。
也就是小维利尔斯坐下,她才清楚地看清他的眼睛颜色,青碧的,大约是继承自他的母亲。
明筠收回发散的思维,食指轻敲桌面,周身气势陡然一升,肃声说:“维利尔斯少将,你该知道,借用军工厂生产线需要军部、研究院联合审批同意,再经由被借用军团主持者通过、给予授权手令。”
小维利尔斯淡声补充:“然而第七军团并无军团长,因而需要三位中将的手令确认。”
他问:“明中将这么说,是不想借吗?”
明筠皱眉道:“我未问你想做什么,只点明了这个问题,当然是愿意借的。”
“可现在中央星系中内围几乎没有醒着的人,你能去哪拿研究院和军部的手令?”
她看着小维利尔斯安稳如山地坐在对面,不免道:“……我就当你有办法拿到这两部门的手令,那其余两位中将呢。”
第七军团所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能给出手令的只有明筠一个人了:
太尊舰已然消散如烟,上面那位中将自然也是尸骨无存;天枪舰倒是被困在小行星带,暂时还没有散架的风险,可统领它及其余中小型舰艇的中将已经联系不上。
明筠手下有极擅长通讯技术的军士尝试过连接天枪舰的内部频道,然而她只听了两息就口鼻流血昏迷在地,在医务舱醒来后面色惨白,说频道里只有阵阵嗡鸣之声。
如此看来,天枪舰内部应当是没有任何活人了。而拿它们之前联合星盗大肆攻击北极舰乃至歼星空间站“华盖”的行为来看,现下它们显然不欲掩饰己身身份。
“无妨。”小维利尔斯平静道,“我已拿到了源秘书长及勾陈院长的审批意见,现在就差中将一个人的。”
明筠:“……”
真是忘了,这事除了联系不上的军备部部长项盼山外,还能由源尚明审批。
但她仍然有些发愣:“……你是怎么联系上勾陈院长的,又为什么只差我一个人的手令了?”
小维利尔斯沉默片刻,慢慢道:“……第七军团前些时日追捕的阿特洛波斯杀手之一就是我。”
明筠:“……啊?”
她见鬼般地看了小维利尔斯一眼:“你?我以为你是呆在前线养伤——”
话音戛然而止,明筠忽的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曾经被柯卡塔和15-II梅拉克直接宣布死亡的。
他乔装改扮回首都星,必然是为了查证什么事。
“为什么只需要中将一个人的手令……”小维利尔斯等她停下来才说,“是我请勾陈院长修改的权限。”
果然。
明筠抿了下唇,问:“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首都星发生了什么事,凯布里又在你的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你要用生产线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小维利尔斯催促道:“请中将先给我手令,时间很紧,以第七军团生产线生产的速度,我要做的事也只能堪堪在两天内完成。”
明筠:“……”
怎么不一样呢。
她面无表情地想。
维利尔斯这对父子面对急迫情况时都只会让人听他们的,只是小维利尔斯军衔没有她高,说话才稍微带点请求的意味罢了。
光脑闪动,是源尚明也在催她。明筠闭了闭眼给了电子授权手令,就见小维利尔斯召出光屏猛点,似乎是立即发了出去。
他微垂的青碧眼睛半抬起来,露出一线流光,又道:
“中将问的,我会慢慢解释。”
“现在我还有一个请求。”
以往的将官列席会议上都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明筠总觉得他还要干什么大事,额头青筋不由疯狂跳动。
她微屏着气问:“你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了好吗?”
“多谢中将。”小维利尔斯说,“听闻北极舰有全联邦第二大的光粒子信号扩散站点。”
明筠错愕:“什么意思,首都星上的扩散站点完蛋了?”
这玩意不是凯布里在管吗,怎么会……
她想到自己先前对凯布里的评价,心下不由一寒。
小维利尔斯颔首:“勾陈院长确实有此提及。我需要北极舰启用扩散站点,开一场遍及全联邦民众的大型直播。”
“还有,布设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东西也需要人手……”他询问道,“中将,能否借些你手底下的军士给我?”
*
“什么,你要借兵?”
西奈津看着谢琅坐在梳妆台前,任自己的女侍给她描摹妆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是啊。”谢琅闭着眼睛,安静由着素月在脸上扑粉。她现在面色红润,看上去还很健康,要伪装中毒的样子,就必须将脸弄得更惨白些。
其实说白了,她算是梦境领域的主人,就算现在被拉入能力领域中的人实在太多,也能凭想法调整自身状态,争取骗过医官。
可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超出负荷,在医官把脉时简单糊弄一下尚可,时间拉长些就不行了。
毕竟还有个虫母对她余下的精神力虎视眈眈。
所以平时还是靠妆容混混得了。
她感受着脸上轻柔的按压感,不紧不慢地说:“西京不仅有京北大营,还有京南大营。”
这京南大营要比京北大营离西京稍远些,但过去也无非两个时辰罢了。
“我有把握说服梅昀。”她与梅昀也算有些交情,加上阿莱西娅扮演的卫肃在,至少让他冷眼旁观不算难事。
而且“圣人”的确是要对他下手的。她漫不经心地想,明明并无反心却要遭此对待,是个人都会不忿。
就是不知道掌管京南大营的……等会。
正巧素月替她化完妆,她适时睁眼,转脸问西奈津:“掌管京南大营的是谁?”
西奈津没想到她想了这么多,居然还不清楚京南大营为谁掌管,不由无言道:“……阿图尔奇克,他只是这两日未曾去营中操练。”
谢琅:“……”
她方才还想,要是掌管京南大营的也是虫子,就想办法把它按在大营里,不得擅动。
现在一听是那位警备司司长,心下便是一松。
谢琅令素月再去门前守着,自己则慢条斯理脱了外袍,只着中衣扑上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副院长。”她唤西奈津近前来,也就素月不在,她能稍微放开些这么叫西奈津,“你这两日可能出宫?”
西奈津瞥了眼她,顺手替她掖好被子,慢慢说:“诏狱在宫门附近,我白日还要奉令押人审人,也就今日得了去接你的差事,才有些许闲暇。”
谢琅轻笑:“我竟忘了,渐鸿姑姑还掌着诏狱呢,出宫令牌必然是有的。”
“那请您替我联系骠骑大将军吧。”
西奈津应了,见她已然准备演上了,不由又问:
“这事可要捅到‘圣人’那去?”
谢琅闭着眼想了想,衔笑说:“别在今日。”
“让你点来的那位医官拖一拖,先说我陷入昏迷,查不出什么原因来,只能暂吊着命——”
“至于别的……等祂多吃些梅拉克送去的东西,我们这也留份证据,万寿当日再提。”
说完她像是卸了心力,很深地朝床里陷。
那道细密的啃噬感又出现了。
所幸痛感不如之前,还是她能面不改色忍受的地步。
不过……也可以适当表现出些。
谢琅琢磨了一下,便没再忍。
西奈津看着她脸上极真切地现出痛色,知晓这是她与虫母奎特的又一轮拉锯战开始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守在门前的素月招进来。
“守着你家娘子,帮她演好这出戏。”她嘱咐素月说,“我遣人去唤医官。”
素月恭声应了。
西奈津深深望她一眼,这才走出殿门。
守在殿前的宫人早已被她遣远了,她先行到檐下看了看天色,见一片粉白花瓣飘落,便不动声色捡了起来,轻轻摇了摇手上珠串。
方才离了偏殿的上野樱立即从檐上飞身而下,与她对视一眼,迅速闪身进入殿中。
西奈津迅速调整表情,急急行到宫殿侧后方,叫住个听命于她的宦侍,低声道:
“速速去请小柳医官过来,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