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赵鸢直接上了李凭云的轿子。
李凭云问:“去安国寺,还是去你那处?”
“你若不想和我避嫌,就去我那里,有治跌打损伤的药。”
听到要去鬼市,监视李凭云的士兵面面相觑,这时李凭云的好人缘就发挥作用了,二人越想越觉得李凭云带他们不薄,只是让他去一趟别的地方,又不是解开他的脚镣,这点儿小权利他们还是有的。
赵鸢好心带李凭云过来给他活络筋骨,没想到李凭云一进客栈就开始挑三拣四。
“赵大人就住这种地方?”
“李大人还住寺庙里呢。”
赵十三抱着一箩筐药走来:“你俩就别比惨了,谁能有我惨?当年要不是碰上六子,我现在也是闻风丧胆的大盗一名,而不是给你们当牛做马。”
赵鸢从他手里抢过药篮,抓住李凭云的空袖上楼:“别理他。”
赵十三在楼下阴阳怪气说:“你俩小声点儿,别吵着别人耳朵。”
赵鸢反手甩上门,木楼震了三震。
关上门,赵鸢一手扫开榻上乱扔的“兵法”“诡道”之书,勒令李凭云:“躺下。”
李凭云笑而不语,顺从地躺在床榻上。赵鸢犹豫了一瞬,装作坦然地掀开他的衣摆,将他裤子卷到膝盖上方,露出淤青的膝盖。
她将活络筋骨的药油倒在手心,握住李凭云冰凉的肌肤:“疼了要告诉我。”
李凭云轻轻“嗯”了一声,赵鸢边揉边说:“你这样嚣张地帮我,不怕得罪了世族们?”
李凭云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有些虚无,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李凭云少有这般茫然的模样,赵鸢觉得稀奇,挑唇笑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他又骗了赵鸢,他分明想到那年国子监问审,那些尊崇他的读书人,因他是贱民而对他口诛笔伐,赵鸢却换上一身白衣,形单影只地支持着他。
那是他命运的一记重音,也是她十年孤苦的开端。
李凭云柔弱道:“赵大人,弄疼我了。”
“我轻点儿...”
李凭云抓住赵鸢笨拙的手,目光开始耐人寻味起来。两人相识多年,还做过一段时日的夫妻,男女之间该有的不该有的关系他们都有过,赵鸢不敢说对李凭云了若指掌,但深谙他“穿上衣服是菩萨,脱了衣服是孽畜”的下流本性。
少年时,李凭云就老奸巨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如今更是在方方面面贯穿此道。在发现赵鸢和他之间不是非常契合时,他脑中就装了一本名为“赵鸢”的书,将她琢磨了个透彻。
他的指腹摩挲着赵鸢掌心,时而打圈时而轻捻,赵鸢忍不住痒,合住手掌,他又开始刮擦那些褶皱。
李凭云这人品性是下流,但他最能装,一脸高洁僧相,谁人辨他是菩萨是妖魔?他宁静的目光注视赵鸢,手下的动作带着不沾**的温柔,赵鸢呼吸已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
李凭云见状,轻轻挑眉,上钩了。
赵鸢这人,当真是有那么些道貌岸然的。她的**就像她的性情那般,看起来柔顺无害,实际乖张叛逆,正常的夫妻之礼难以让她生出兴趣,能让她欲罢不能,必须脱离“正常”。
赵某人还在道貌岸然:“李大人,人若总想着这些事,与禽兽何异?”
“我从未否认自己是禽兽,赵大人,你呢?是禽兽么?”
赵鸢回想自己做的一桩桩事,很难再说她是个知礼明仪的人了。不过有李凭云这只老禽兽在前,禽兽的道路上也不算寂寞。她认命道:“巧了,我也是禽兽。”
老禽兽将他亲手教出来的小禽兽拉到榻上,翻身覆盖在她身上,一改方才故意引诱时的温柔,霸道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赵鸢这些年我行我素,还没被什么东西真正压制过,李凭云身上汹涌的占有欲,令她出自本能的惧怕,她双手颤抖地掐住李凭云的腰,“李大人,禽兽也应温柔一些。”
李凭云暂时放过她的唇,抬起头,目光狠得像是要杀人:“当年你在含元门外跪坏了双腿,是因我不在,如今有我在长安,你不必跪任何人。”
赵鸢这些年一直秉持“自己的路自己走”的信念,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人,她必须无坚不摧,她将自己的柔软藏在锋芒之下,直到今日李凭云说出这句话。
可尽管如此,她仍不知这句话对李凭云而言,到底有多郑重。
当年她在含元门跪坏了腿,至今没能好起来,这是李凭云最大的悔恨。他甚至不知自己有多爱这个女人,只是本能地不舍她疼,不舍她伤心。
白衣拜相如何?再高的权势,换不回当年一心热忱的赵鸢。
“赵大人,你太不听话了,我无法对你温柔。”
当年为了女皇的重用,赵鸢没少给女皇送男宠,后来对男女之事再无兴趣,是因那时已经通过各方书籍秘传将那点儿事研究透了,在这方面她懂得,只能比李凭云懂得更多。
她一听李凭云不想对自己温柔,张口拒绝:“你不可对我用物器。”
李凭云啧啧道:“赵大人真是博学多闻。”
赵鸢被他言语挑弄地耳根发红,欲盖弥彰的否认:“我...防患未然。”
李凭云的手钻进她袍中,轻轻重重,赵鸢起初为了少受些罪,还在寻找他的规律,李凭云直接把药油倒在手掌,磋磨起来。药油把衣物粘在身上,难受极了,赵鸢扭动着身体试图挣开束缚,外裳被她扭得散落开来,只余一层变得透明的贴身里衣,紧紧包裹着李凭云掌在腰间的手。
他手指绕了两圈,打开赵鸢兜衣的带子。
半遮半掩的暴露,更激人□□。李凭云的呼吸变得异常浓重,他的鼻息掠过赵鸢敏感的耳畔:“赵大人,我手脚不便,你自己来。”
赵鸢此时如同一只被狐狸抓住的折翼鹰隼,除了抖抖羽毛,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顺着李凭云的力道滑跪到他身上,李凭云曲起双腿,将她往前送了送。赵鸢担心他腿上,不自觉说出虎狼之词:“你若疼了,及时喊我。”
李凭云忍俊不禁,满面笑意,眼尾桃花纹盛开,只听赵鸢又吩咐:“客栈隔音不好,你...别出声。”
李凭云向上挺了挺腰:“赵大人,快啊。”
赵鸢稀里糊涂地点头,两人唇齿相依,忘乎时辰。
三更时,赵鸢已昏睡过去,李凭云自嘲笑道,大抵上苍看不惯他得了太多好处,才派来一个赵鸢专门治他。
色令智昏放在李凭云这种清醒人身上也适用,早晨上朝,百官为了开国库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他满脑子都想着要如何让赵鸢搬出鬼市。
还是那句话,他不在的时候,让她受委屈,是他无能,他在的时候,还让她受委屈,他与废人何异?
赵鸢是一定不会跟他回李府的,而现在昭哥没有回朝,他只有待在寺里假扮和尚,才不会树大招风...
“关于京兆尹要开国库一事,相爷有何看法?”
赵鸢的目的从不是开国库,若她因为强行开国库而得罪梁国公,损失巨大。李凭云道:“国库重地,岂能说开就开?”
“可是...昨日相爷领着大伙儿在含元门前一跪,百姓有样学样,也开始在坊间长跪,要求开国库赈灾了。”
李凭云道:“那就开。”
见李凭云如此随心所欲,大臣们也没了主心骨,只能朝会后私下再议。
开国库一事尚未有着落,散朝之际,杨凤又颁布了一份离谱到令人发指的诏令,竟要满朝文武出银子为皇帝新收的男宠献礼办寿。
杨凤多年修佛,虽为权监,但并不贪婪,李凭云猜出这并非杨凤之意,或许他是为了皇帝承担骂名,才亲自颁发这道诏书,或许是受他人授意...昨日私下入宫面圣的,只有赵鸢一人,只能是她了。
赵鸢的意图是将公银私用直接摆到台面上,谁银子多,谁银子少,银子又从何来,便都一目了然了。
这步棋走出来,她是把自己树成满朝文武的靶子了。不过赵鸢不似寻常朝臣,自古以来的“中庸之道”,在她刚刚出仕时就被抛在身后了,她势必要和朝廷的陈腐恶俗对着干,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王朝的刀锋,终于真正出鞘了。
散朝回到明镜台,李凭云以明镜台的名义,拨了百两银子为宋巢祝寿。明镜台的百两银子出自新法账头,李凭云之所明目张胆地这样做,饱含私心,正是为了逼长吉退位。
赵鸢一回朝,就近乎癫狂的乱刀,带着他也疯到不计后果了。太宁年间是他将赵鸢这只鹰隼放出笼子,而今则是赵鸢释放了他内心压抑的种种私欲。
这一百两银子,看似稀疏平常,却是李凭云铤而走险的一步棋。也许,在他们初初相识的时候,就注定了是他不能没有赵鸢,而不是赵鸢不能没有他。
这个头一起,其它官署都犯难了,给皇帝新宠贺寿的银子,到底是从公账出还是从私账出?出多少?这其中都是门道,但赵鸢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宫里进去的银子,尽数到了她的手上,官府有了钱就好办事了,雇佣人手、兴修屋舍,集粮赈灾...
这人力与天灾的对抗,一直持续到春闱结束。
仲春之日,历经一整个严冬的桃花发出第一个春芽,大雪终于停了。
旧雪未消融,千万树桃花盛放,新科进士们在雪中骑马赏花吟诗,纪念过去那个艰难的冬日。
凤凰台视野最好的包间里,一白衣断臂僧人身披氅衣,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楼下的进士踏雪观花,对面的布衣男子欣慰道:“今年进士科取士三十八人,我们的学生中了十八人,世族之后只占不到三分之一,今天这顿酒我请李兄。”
李凭云淡笑道:“我还以为这顿酒,本就该是田兄请我。”
“李兄之恩泽,贫门子弟没齿难忘,这顿酒,我请得不亏。”
“算了,冬天赈灾,田兄散尽家财,若没有你在国子监多年耕耘,难有今日春闱的公道据局面,酒钱我跟你平摊了。”
田早河刚举起杯,楼梯间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闻声便知脚步声主人的急切心情。那脚步声渐靠近了,珠钗环佩当啷作响,一女子冲进包间:“李大人,甜枣兄,你们可知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
李凭云和田早河对视一笑,今年春闱田早河是阅卷官,当然知道谁是状元。不过,他们仍然装作一无所知,李凭云故意说:“赵大人如此兴奋,看来是为年轻英俊的公子了。”
赵鸢端起李凭云面前的杯子,吞了一口,原以为是茶,没想到是酒,她被呛得满面发红,李凭云叹了口气,倒了杯水给她:“喝完了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