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扶云直上九万里 > 第177章 无名女1

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177章 无名女1

作者:佛罗伦刹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6-01 02:06:25 来源:文学城

李凭云也不知生出自己的女人叫作什么,也许曾听人叫过她的名字,当他清楚她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便下意识忘掉了她的名字。他今年三十有一,有二十年的时间流离失所,碰到过数不尽的恩人、朋友、仇人,母亲在他心中没有面容,只有一个如蛇蝎般美丽的虚影。

今日相见,那个虚影落在了实处,既不蛇蝎,也不美丽,只剩老态龙钟的富态,若非一双碧眼,李凭云便当她是一个寻常商妇了,哪怕人群里擦肩而过,他也认不出对方。

“民妇未曾见过长安大官,礼数不周,有失远迎,请李侍郎多担待。”

周妇八面玲珑,见了账房伙计,为收买人心都要认个干儿子,却不肯和李凭云沾上半点儿关系。人惯常对自己最亲之人有最高的期待,一旦期待落空,爱有多浓,恨就有多深。

李凭云本应恨她,本应对她恶言相向,可他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仍是温润如一块百毒不侵的玉,对周妇礼数有加:“冒然登门拜访,是在下唐突。”

周妇显然不愿与他相处,李凭云开门见山,直接禀明来意。周妇端着,目光掠过李凭云,看向被门框包围的夕阳,淡淡道:“此事我只是还人恩情,顺手帮忙罢了,你要我说再多,我便无话可说了。”

“还谁人恩情?”

周妇浑浊的眼睛渐有神韵,“我是被贱民劫掠去的女人,你们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而我们牲口只要能生养,就是好命。我这辈子跟许多人打过交道,男人看着我的脸,想的是我的身子,女人看着我的身子,想的是毁掉我的脸。这一辈子,一辈子啊,五十年的光景,竟只有过一个人,拿我当个人来敬重,在乎过我的意愿。”

周夫人笑中带泪:“李凭云,你是个好命的人。”

说完这句,她就似吃了哑巴药一样,半句都不肯再多说。李凭云权且告退,他身影于夜色中隐去,周妇本不动容,可一阵无情风吹拂他空荡的袖管,那只白色袖管,犹如坠亡的白鹤。周妇呢喃:“好端端的,怎会受这样重的伤。”

开口太晚了。周妇知道那个孩子不会回头,但他是有福的孩子,因为人间满是不公、偏见,却有个傻子愿意不顾一切世俗陈规爱他。

周妇这一世也算活得像样。见过大奸大恶,也曾大富大贵。她的身子在年轻时被李凭云的父亲糟践坏了,所以这辈子只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看过了她,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无比圆满。

周妇吞金自尽,头七未过,李凭云便被一旨圣谕召回长安。入了宫,刘颉只说谶语一事已经了解,不需他再劳心,让他回家休息。

看到家门一片素白,他以为是连夜赶路神志不清。明明是死了母亲,怎会在他长安府邸办丧事?府里下人少,淳于带着手下过来帮忙主持丧事。吆五喝六的淳于见着李凭云下马,斟酌字句,最后十分高深地说:“李大人,赵大人在里面。”

见淳于一脸生无可恋相,李凭云确认了,死的不是赵鸢。

一入门,家中仆妇和崔宜文跪在两侧,围着一副黑檀棺材,木材上还有倒刺,显然是赶工做的。

越过棺材,前厅已被布置成灵堂,一尊牌位竖在正中,牌位底下,跪着脸带面具,身穿白衣的赵鸢,而牌位上,赫然写着“李赵氏”三个大字。

赵鸢听到身后动静,拄着门框起身:“我这老寒腿哟,以后得慢慢治了...李大人也真是,不搭把手。”

赵鸢腿上的麻劲儿还没过,就被李凭云拽着手腕按到放灵位的桌前:“怎么回事?”

“...你我也有一月未见了,就不能同我好好说句话吗?旁人叫你李观音,我看你就是伪装成观音的阎王。”

任何离奇事,李凭云脑袋稍稍一转就想通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宁愿自己是个蠢货。笨一点儿就好了,像那些打着灯笼一抓一大把的凡夫俗子一样笨!

笨一点儿,就不会被赵鸢气死!

他压抑住想要掐死赵鸢的心情,声似寒刃:“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鸢一直都清楚李凭云的优点数不胜数,他头脑奇聪明,脸皮奇厚,脾气也奇好。正因李凭云平日脾气太好了,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儿,他头一次用如此阴戾的目光看赵鸢——比他活活烧死陈望山那一回还要阴戾,赵鸢才不得不怕。

“李大人,这牌位上,没写我赵鸢的名字,我还活着。”

李凭云怒火到极点,声音反而淡了:“我宁愿你死了。”

“...是气话么?我怎觉得,你是真的恨不得我去死。”

即便李凭云是个残废,可单凭他一只左手,也能掐死赵鸢。他攥着她手腕的指尖发白,过往种种——每一次重逢,每一次分离,都像利箭插在他的心口,李凭云想,原来自己是死于万箭穿心。

赵鸢见他神色呆滞,深知自己搞得这一出“赵鸢之死”,是真的吓到了李凭云。她怕李凭云一怒之下掐死自己,于是先发制人,双手环住他的腰,这一抱,才察觉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

“李大人,我要走了。多年前你屡次救我于危难,我也守住了你的清白,而今你赐我贺乾坤的身份,许我做你门生,我为你亡妻护丧,我从未辜负过你,所以于你我没有亏欠。”

或许是这个怀抱给了李凭云一丝暖意,消解了一部分赵鸢的可恨。李凭云渐找回冷静: “我方才入宫,陛下手中持有先皇传位于他的遗诏,赵大人擅仿笔迹,先皇遗诏,可是赵大人伪造?”

“何来伪造一说?只要今上说他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泰山地裂中的石碑,也是你所为?”

“李大人,小瞧我了,不止石碑,就连地动也是我的手笔。以巨石击地,便能效仿地动。说起这事,我也是感慨良多。世人呐,只顾仰望泰山巍峨了,竟从未有人记载过泰山脚下的地裂。要说起这道地裂,还是当年我前往李大人故土时发现的,那时我问六子为何会有地裂,他笑我头发长见识短,不肯给我答案,如今他去了,我只能自己找了。”

“李赵氏”牌位前长明灯火跃动,也不知是在庆贺新生,还是在送别过往。李凭云推开赵鸢,望了长明灯许久,闭上眼,缓缓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长明灯是佛教器物,我从未生过入仕的想法,读书只是为了不被抓去做和尚。”

虽说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句话,但这却是李凭云第一次在赵鸢面前袒露真心。赵鸢遗憾地想,太晚了,若是能再早些日子,哪怕不是十年前,而是几月前,她都会因此心软。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无非他的一份真,他明明能够轻而易举地给她,却偏偏不给。赵鸢对世上万物从来都是爱还之以爱,恨还之以恨,两相消弭,她的心一直敞亮,从未被仇恨的阴云遮蔽过。可此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无法不恨李凭云。

这份恨,早已吞没了年少时的热忱爱意,非死不灭。

“我等你十年,除却你被囚禁的三年,还有七年,七年来你杳无音信,你若死了,我也就认命了,可你活着,却不来找我,我怎能对你无怨?”

她开始诉说真心,李凭云却又不愿听了。说这些又有何用?他不喜欢追忆过去,明明他们还有大把的人生,只要他在朝廷,她不必非争功名,亦能实现抱负,他们明明能像以前一样,可赵鸢要毁掉这一切!

一个男人能给女人的忠诚、守护、安稳,他都给赵鸢了,她却不愿要。

李凭云走出门,却又回头看向赵鸢:“陛下如何允许你将假诏送到他的手里?”

赵鸢见他俨然一副不曾于她相识的模样,便也不愿再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她用戏谑的口吻道:“李大人,你不曾察觉,找到辛尚书的过程,过于顺利了么?我那十年里,除了帮陛下找人杀人,别的一事无成。辛尚书和程祭酒的往来书信,也是我伪造的,程祭酒压根儿不知道辛尚书尚在人世。”

明明是败局,李凭云却笑了起来:“何时?”

“约莫在你与我水乳交融之时。”

赵鸢说完,察觉自己语气过于“小人得志”了,立马装出温情脉脉的口吻:“我是你看中的人,是你亲自教的学生,我不靠女色谋事,用隐忍、谋略,为我自己谋出一个前程,你当为自己慧眼识珠、教导有方而感到欣慰。”

“哈哈哈...”李凭云仪态尽失地大笑起来,却更是风流狂妄,眉梢眼角,写尽“鹤貌枭心”。

“我当然欣慰!赵大人终于能独当一面了,我选的人,我教的人,今天是我在世上最痛快的日子!”

李凭云八成是疯了,但赵鸢年少时,也曾为他的张狂神魂颠倒。是他教会了她勇敢、坚定、强大,李凭云是为她点灯领路之人,她永远敬他。

一盏灯燃尽时,就是一切重新开始之际!她面上无喜无忧,眼里一片清净:“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守一份信念才坚持了十年,可连我自己都不信这话。说那十年我不是为你活,只怕要遭天打雷劈。今上不容一个女人在他的朝政谋事,我要去太和县上任,必须抹去赵鸢这个名字。从今以后,我只能做贺乾坤,而从今以后,我终于能只为赵鸢的公道而活了。”

李凭云如酩酊大醉一般,浪荡地笑着:“没有我李凭云,你赵鸢能活多久、走多远,我拭目以待。”

赵鸢听得出他的恨,却不懂他有什么可恨她的?罢了,她也不想懂了。

赵鸢终于明白了李凭云身上不问世事的超然气度从何而来:胜者,俯视一切。而如今她是胜者,是高处俯视的人,原来高处的人,是真的看不到底下人的挣扎的,因为一山还比一山高。

她向李凭云作了一记长揖,正式作别。

为了防止李凭云不肯放她走,在他前往泰山的日子里,她将自己的人按插在府中,五十步守着一人,现在她每走一步,身后便多一人,走到府们,淳于归队,跟在她身后追问:“赵大人,就这么走...是不是太不讲江湖道义了?”

“等皇帝想通他被我愚弄了,再走就来不及了。”

“那你跟兄弟们总得带上细软,才能远行啊。”

“细软同性命哪个重要,你自己掂量。”

“咱们就这么去太和县,万一肃州官府不认你的调令呢?”

“调令啊...我准备了十份,十份都不认的话,便不做县令,直接做肃州刺史。”

话说的有多满,打脸来得就有多快。刚出京畿,进入陇右道,赵鸢的嘴就被漫天黄土治的服服帖帖。

九月,长安下雨,陇右下土。

经过太原和北关楼两次守城战,赵鸢手底只剩四十来人。能从那样危急的情形下活下来,都是命大的铁汉,但说来奇怪,以前四处奔走,从不见他们身体出过毛病,这回像是中了邪,抵达凉州第二天,全体开始上吐下泻。

赵鸢算了笔账,四十余人,在客栈多住一夜就是十两银子。虽然她手里留了些从程仲仪家里盗的银子,目前还算充足,可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不能把银子浪费在行路途中。赵鸢既不舍得在客栈花银子,又不能逼迫兄弟们带病赶路,权宜过后,决定转移去郊野的驿馆。驿馆地处戈壁,四处都是地,连茅坑不够的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一场飓风刚刚落幕,夜里的戈壁滩星团璀璨,明月如匠人精雕细琢的一弯弧钩。

太宁八年,赵鸢便是经由这一路前往太和县赴任的。舟车劳顿过后,她没有任何缅怀过去的心思,进屋直找枕头,一觉睡到天大亮。

日头高照,赵鸢仍在恶鬼缠身的梦中,门外一个声音着急地起跳、降落、起跳、降落...

那身影正是淳于,急切道:“赵大人,不好了!咱们的银子被盗了!”

纠结是写到结尾鸢妹四十岁还是再年轻一点。

年轻一点觉得不够味,写到四十岁怕吓跑我为数不多的亲爱的读者

我真是个纠结的可爱鬼

另外

因为我实在无法共情李凭云这个人,最近急迫补充人物心理方面的知识,学到了很多新知识,还是挺开心的。

不知道看到这里的读者能不能理解,受童年被遗弃、居无定所的经历影响,李是个情感表达困难的人,按理说,应该是由我们鸢妹去治愈他的,可因为鸢妹有她自己的人生,不是为治愈救赎任何人而存在,而且她的人物目标、人物自信深受李的影响,所以逃离李的影响,才是她的圆满结局。

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反正李凭云真的是本文唯一悲剧担当了(但他也该)。

最近边码字边听王三浦老师的短歌行,除了绝了也没有其他会说的,恨我词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7章 无名女1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