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哥被陈望山射中的腿使不出半点力,他还学不会单腿走路,茹娘舍不得让孩子拄拐,便让他坐在轮椅上。
此时茹娘正带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
刘颉一看自己的儿子坐轮椅,满腔怒火:“谁让你坐轮椅的?”
昭哥朝身后的茹娘看了一眼。
茹娘说:“别在孩子面前发泄你的怨气。你选这条路的时候,就该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
他让属下陪昭哥,把茹娘拉到一边,“大夫怎么说?”
茹娘摇了摇头,“王爷,不管他健不健全,都是我的孩子。”
刘颉双眼通红,抱着茹娘委屈地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茹娘摸摸他的背:“李凭云已经杀了陈望山,给昭哥儿报仇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昭哥儿还不懂事,你别在他面前乱说话。”
“好...我一定能做到。”
“王爷,赵鸢就在城外军营里。我儿子以后不能像正常人走路了,她也不能。”
听到赵鸢就在军营,刘颉一句话也没交代,扭头向外走去。李凭云见他直接上马,拦住:“欧阳临空的父亲要见你,你去何处?”
刘颉咬牙切齿:“砍赵鸢的腿,给我儿子报仇。”
李凭云愣了一瞬,刘颉已经驾马飞奔出去了,他迅速回神,骑上旁边的马,向着刘颉追去。
刘颉则是战场上的滚刀肉,他压根追不上刘颉,等他到了军营,刘颉已经提着刀进入帐篷了。
刘颉的刀比脑子快,李凭云飞奔着,风吹着他的袖子,呼啦啦作响。
帐篷里,赵鸢麻木地坐在行军床上。当年她先是害了他,又害了他晋王府的其他人,现在还要害他的儿子!她死千百次都不足以泄恨。
仇人相见,无需多说。
看到刘颉提刀而来的瞬间,赵鸢想,自己不冤。
拿她的血去祭昭哥的腿,去祭太原城,去祭当年死在琼庄的晋王府囚犯,去祭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刘姓宗室吧。
但刘颉的刀没有落下来,刘颉的刀被一只手挡住了。
红绸般的血水令赵鸢双眼迷失,刘颉一声暴呵:“李凭云,你不要你的手了!”
李凭云用自己的左手拦住了刘颉的刀,刘颉生怕废了他仅剩的这只手,他立马松开了刀。
刘颉怜惜李凭云这只能写文章的手。
他是个皇子出身的混混,因为念书不行一路被嘲讽,所以对读书好的人有最基本的敬畏之心。有时远远看着李凭云教昭哥写字,他也会暗中生出几分嫉妒。
三年前李凭云被陈望山抓走,断了他写字的那只手臂,他消沉了一段时日,开始左手持笔,像个孩子一样艰难地从头学起。
文士靠笔而立身,执笔之手,是文士的命。
李凭云说:“赵鸢有大用处,不能杀她。”
刘颉把脚下刀踢到一旁,拎起李凭云的衣领:“你倒是说说她还有什么用处?太原城的洪水没有淹死她,我的刀杀不了她,是不是只要你李凭云在,她就永远不用为她所作所为负责?”
李凭云只说了三个字:“她是梁国公的外甥女。”
刘颉的手松开,“...仔细说说。”
“拿她诱梁国公的人前来,向梁国公借兵,包围长安。”
“梁国公是和那陈贼不对付,但他也瞧不起我,他会给我借兵么?”
李凭云道:“王爷姓刘,是如今仅存的宗室血脉,不帮王爷,他又能帮谁?”
刘颉平时脑子糊涂,但碰到打仗的事格外理智。要打长安,他们不缺将领,不缺军师,只缺士兵。太原府的所有旧部、加上扶云道的江湖人士,不过五万人。
若真一路打下去,恐怕还没到洛阳,人就没了。
但如果有梁国公做后盾,他们从南北两个方位包围长安,长安势在必得。
比起近在眼前的江山,赵鸢不值一提。
刘颉指着李凭云:“我就再信你一回,让这贱人多活几日。但倘若你是因为私情要才要留她一命,成事之日,我会让你亲手杀了她。”
李凭云身后传来一个幽幽声音,“要杀就现在杀,往后就指不...”
李凭云转身用血手堵住她的嘴。
刘颉本来已经恢复理智了,被赵鸢这冷不丁一刺激,又失去控制,他脚尖踢起刀,手接住刀柄,“你听到她说什么了。”
李凭云决定了,在梁国公来之前,先毒哑赵鸢。
“王爷,拿下长安之日,我亲手替昭哥儿报仇。”
“李凭云,你可以对我背信弃义,但你对昭哥发的誓,若有不忠...”他一刀劈开行军床边挂着的灯笼,“犹如此灯。”
刘颉震怒而去,李凭云捏住赵鸢的脸,质问她:“方才为何要故意刺激他?”
赵鸢嘴里都是李凭云的血,她吞咽了一下,说,“我给你包扎。”
“不必。”李凭云目光疏离,“赵大人,你我在刀尖上行走,有条活路不易,别任性。”
李凭云走后,赵鸢呆坐了半晌,想到去洗脸的时候,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她搓了半天才搓下来。
泥灰带着血迹,赵鸢呐呐自语:“我这是多少天没洗脸了...”
下午刘颉入主太原,李凭云要让百姓看到的是天命所归的正统皇族,刘颉用平时的德行进城肯定不行的,他逼着刘颉修整了胡须,洗了头,亲自跟在身后监督他入城。
三天前他放出刘颉死而复生,入主太原的消息,今日就有武官和世族大员从太原府、河北道前来,上门投诚。
一切尽在他预料当中。
刘颉应付完那些人,立马变脸,“一个个王八羔子,当年我出事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现在上门装什么孙子。”
刘颉这人本性贪图享乐,却有一枚赤子之心,李凭云有时郁闷了,就听他骂人找乐子。等刘颉骂完人,李凭云说:“赵十三对王爷和赵鸢都忠心耿耿,武艺也比寻常士兵高强,他是最适合前往青云川送信的人。 ”
刘颉少年从军,没少被梁国公训斥,他仍然忐忑不安:“梁国公,真的会帮我么?”
李凭云单手作揖:“王爷,有我在,不必为此忧虑。”
刘颉清楚李凭云为人,若不是胸有成竹,他绝不出手。
赵十三从太原出发,去青云川送信,一去一回,小半个月过去。
洛阳正在备战夺回太原,渡过黄河,风声鹤唳。
赵十三仰天长叹:为了一个皇位,把大好河山搞成这样,至于么。
最后两天赵十三快马加鞭,趁天色黑透之前赶到太原城的太守府。
刘颉正在院子里教昭哥拐杖的用处,见赵十三出现,他对昭哥说:“昭哥,叫十三叔。”
赵十三纠正,“天下男人十有九负心,我不稀罕做,昭哥,叫十三姨。”
刘颉懒得跟他扯这些,“青云川来信了么?”
“王爷,信没来,倒是梁国公正在城外驿馆等候。”
刘颉激动地抱起昭哥,“来人,去请梁国公!”
赵十三为难道:“王爷,梁国公说,让你带着赵大人去见他。”
“去就去。”
这次出行,阵仗犹如皇帝巡视。
李凭云唯恐是圈套,带了不下五百人跟着,又唯恐是梁国公本尊,便让刘颉带上了襁褓里的嘉贤。
当然,队伍里少不了赵鸢这个人质。
风平浪静到了驿馆,刘颉已经迫不及待要拿赵鸢去换兵马了,李凭云拦住他,“王爷,梁国公是您的长辈,不可无礼。”
梁国公是朝廷典型的顽固派,只认血脉,嘉贤此时就起作用了。
刘颉按李凭云教的说道:“叔父,能苟全性命,我本不该再贪心。可这些年看着自己的同族被残杀,我忧心自己自己两个孩子的安全,若是不反,我儿未来将何去何从呢。”
刘颉虽然粗俗,却面容姣好,嘉贤遗传了他的眉清目秀,梁国公这样的老辈,但凡心地善良,看到这样可人的孩子都会心软。
而且这孩子是刘皇室的血脉。
“晋王要恢复江山正统,老夫身为皇室旧臣,怎能坐视不理?”
说完,梁国公慈祥一笑。
赵鸢是在场最熟悉梁国公的人。骨子里的雄鹰猎豹,所有的慈悲,都是伪装。
梁国公说:“孩子该睡了,叫人抱下去休息吧。”
晋王唤让赵十三抱走嘉贤,无礼便剩下他和梁国公,赵鸢和李凭云这四人。
梁国公走到窗前,看着繁星。“我青云川的兵马,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你想借多少啊?”
刘颉小心翼翼说了个数目。
梁国公听完,突然厉声反问:“五万?晋王是先皇胞弟,就只有这点胆量?”
刘颉寻思着,当然是越多越好,可就怕显得太贪心,梁国公转头走人。
刘颉沉声道:“我只有太原,若朝廷派兵抄我后方,给我再多的人也无力回天。给我五万兵,我自己手上也有五万,直击长安,不成功便成仁。”
“我青云川十万兵马,在长安等你。只要你能抵达长安,全部归你。”
刘颉听此消息,犹如天助,“侄儿多谢叔父!”
“但是这十万兵马不能白给你。”
刘颉抱拳道:“待侄儿事成,尊叔父为我国父,重掌大司马。”
梁国公敲了敲窗口,“我辞官多年,朝廷里的事已经忘光了,如今唯一的心愿是能找个鱼多的地方垂钓。晋王虽莽,却心慈手软,我唯恐你被奸人所惑。包括老夫在内,青云川十万兵马全部赠予你,唯一的条件,是杀了这个人。”
梁国公的目光落在李凭云脸上。
当年赵鸢母亲拿着这人的画像来找他,要杀掉这他,没想到被他逃出生天。若刘颉真的入主长安,不除此人,必有后患。
刘颉慌了一瞬,镇定道:“国公,他是我的军师,无他便无我今日。”
梁国公道:“你是皇室血脉,天下多的是愿意帮你的人,而他只是一个逃犯。”
刘颉沉默一阵,作揖道:“李凭云不能杀,兵我不借了。”
赵鸢不禁对晋王有几分刮目相看。
梁国公从腰间取下匕首,极具压迫性地看向李凭云。
李凭云面不改色走上来,他抽出匕首。
“王爷,我们只有一个目的。”
刘颉不知李凭云有什么能耐,反正这是从他手上千辛万苦活下来的人,他万万不准他死。
只听扑通一声,刘颉跪在梁国公脚下,“我被困辽东,他替我挨过一箭,潜伏太原,他为我断了一臂,我刘颉再是个窝囊废,也不能这么对我的兄弟。”
蠢。
李凭云和赵鸢同时想到。
有了梁国公的相助,取回长安和皇位,只是囊中探物。在梁国公决定帮他的那一刻,李凭云就成了无用之人。
李凭云用安慰的口吻道,“王爷,辽东那一箭,是还你救命之恩,我也不是因你而残,我只是想借你回长安,洗我旧冤,我于你无恩亦无义。”
他缓缓抬起匕首,沉思片刻,将匕首落在自己脖子处。
赵鸢心不在焉地想,这就是李凭云,坦诚只是他用来惹人怜悯的武器,当年他就是把这招用在了自己身上,衬得其他人各怀鬼胎。
她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对动手。
等等,自己又是在做什么?
在李凭云举起匕首的瞬间,她好像被附体。身体和想法彻底割裂,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她拔下簪子,对准自己舅父的喉咙。
我自己觉得下部写的挺好的,没想到有分歧,很抱歉,大家如果觉得货不对板,麻烦在评论留一下你们的订阅费,我用红包的形式给你们转回去~
节日最后几天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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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身体很诚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