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江淮海第一封信后,不足一个时辰,手下又给赵鸢送来了第二封信。
和第二封一起送来的,是赵十三的一根断指。
赵鸢揉碎信。
李凭云捡起信,看罢说:“用不用我帮你?”
赵鸢手背在身后,向门口走了几步后,突然折回,她抱住李凭云的脖子,吻了吻他的额头:“李大人,对不起。”
说完这句,她扬声道:“来人,将此人绑起来悬于城门。”
“赵鸢,你...”
“六子来的正是时候,送百姓出城一事就交给他了,等赵十三平安回来,我就放了你和两个孩子。”
李凭云轻轻勾起唇角,“赵大人,是我小看了你。”
赵鸢对上他的目光:“李大人,我只想赢你一回。我赢了,会用尽一切保全你。你赢了却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我。”
思来想去,赵鸢觉得自己太狠信了,于是她又一次对李凭云心软了。
按照她本来的计划,是把李凭云吊挂在城门上,逼刘颉和六子出面救人,再将这二人一网打尽。
是旧爱不说,他如今还是个残疾书生,自己不能不讲武德。
权衡之下,她下了最终命令:把李凭云绑在城楼上。
李凭云被五花大绑押上城楼时,哂笑着看她:“赵大人,你不怕下地狱么?”
赵鸢望着他,漠然道,“不怕。”
回到军营,大部分士兵都被陈望山带走了,军营略显清净。赵鸢找来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布袋,从里面装了把花生奶糖,带去找昭哥。
奶娘正在陪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一见她来,立马跪下:“赵娘子。”
奶娘是她随便寻来的,不知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也不知她的身份,几日察言观色后,发现赵鸢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尽管赵鸢对她一直和颜悦色,她依然惧怕赵鸢。
赵鸢道:“您去歇着吧,我陪陪他们。”
“是。”
奶娘一走,昭哥问赵鸢:“婶婶她怎么走啦?”
赵鸢说:“你不想见到我么?”
昭哥说:“我们来玩弹弓好不好?”
小孩子心地单纯,只要你对他坦诚,他也会对你坦诚,赵鸢很喜欢和昭哥待在一起,应邀陪他打了会儿弹弓,又带他骑马在军营绕了几圈。
“好玩么?”赵鸢用浸了水的帕子给昭哥擦拭汗水。
“鸢姐,明天我还想玩骑马。”
赵鸢说:“明天,让十三姨送你们回家,以后你爹会陪你玩。”
“好啊好啊,我爹可会骑马了。那,亚父会和我一起回去么?”
赵鸢摸了摸昭哥肥嘟嘟的下巴,“他会在这里,陪着太原城的百姓。”
“亚父为什么要陪百姓不陪我?”
“因为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头脑,胜乎千军万马。”
昭哥自然听不懂赵鸢的话。
何止昭哥,赵鸢自己其实也不懂。她只是被迫地读书,然后稀里糊涂地走上了这条道路,不是不想回头,而是没有回头路。
她陪昭哥玩到黄昏时分,有手下来信:“赵大人,扶云道的人将城门包围了。”
赵鸢问:“江淮海出现了么?”
手下说:“暂时没有。”
赵鸢道:“待我去会他们。”
她起身回屋,换上官服,一派清廉正直。
赵鸢率手下驾马前往城门,城门的守兵已被扶云道的人击败,赵鸢又派自己的手下将扶云道众包围。
她养的死士不输任何精兵强将,扶云道的人刚经历战斗,处在了下风。
太原城门前的这一场场恶斗,只为了营救一人——李凭云。
李凭云被绑在城楼上动弹不得,只能低眸看着底下的争斗。
他们真吵,赵鸢也真聪明。
尽管她有太原虎符在手,陈望山却并不听令于她,要想夺取太原城的控制权,先夺城门。
她是利用江淮海从陈望山手中夺取太原城门。
在厮杀之中,一人一马,自太原城外的黄土林中冲出来,似迅敏的狼王一般。马身一侧,挂着一个黑陶坛子,随他驾马狂奔的姿态,坛中酒水晃荡。
他的马停在了城楼下。
隔着城楼与地面之间的距离,那是十年的找寻,十年忠守,十年不相忘,十年侠与士之交。
“扶云道江淮海来见故友,我看谁敢拦我!”
他拎起酒坛,拔起长剑,杀入城门。
城门之内,等他的不是千军万马,不是天罗地网,而是赵鸢。
她站在城门背后迎接他。
“六子,别来无恙。”
江淮海收回带血的剑:“赵大人,你真狠心。”
赵鸢:“我活着,你们才有活路,你该谢我才是啊。”
江淮海的剑指向赵鸢:“信不信我杀了你?”
“哦,那你杀吧。”赵鸢毫不在意,“你要杀我,先问问他愿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你放了他。我带了酒来,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赵鸢摇摇头,“不信。”
她转头走向城楼,“还不跟上来?不想见故人了么?”
江淮海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一想到终于要见到李凭云了,他不禁潸然泪下,过了良久才调整好心情。
赵鸢倚在城楼上,对着被五花大绑的李凭云说:“你信不信,他正偷着哭呢。”
她的头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有种随性自如的美。李凭云意识到,眼下赵鸢所说的每句话,甚至每个动作,都可能另有目的。
她一直在学他,学的比他自己还像。
他挑眉说:“那你呢?为我哭过么?”
赵鸢抬起下巴:“你猜。”
不予片刻,江淮海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
日坠江海,故人重逢。
江淮海大笑:“哈哈哈哈哈,李凭云,阎王爷也怕你,不敢收你吗?”
“还不过来给我解绑?”
“这就来!”
江淮海挥舞手中剑,束缚着李凭云的绳子顷刻间碎裂成一截截短屑。
他激动地抱住李凭云:“我扶云道二万道众,终迎我主!”
赵鸢一听心里发麻——两万人?若这两万人都归顺李凭云和刘颉,麻烦就大了。
李凭云选择在这时候出山,原来是算准了天时地利人和。
“别腻歪了,先谈正事。”赵鸢开口。
见到李凭云活着,江淮海对赵鸢的恨意便消弭了一半,“谈什么正事?先喝酒。”
“也行,不怕我趁你喝醉将一同绑回去,就先喝酒。”
李凭云道:“...赵大人,你想做什么,说吧。”
“江道主放了赵十三,让赵十三送那两个孩子回去,我放你走。作为交换,你们替我送太原百姓出城。”
“成交。”李凭云不假思索,“不过,送百姓出城这事,不能以你赵鸢的名义。”
“为何?”
江淮海冷笑:“谁不知道你赵鸢的名声等于那贼妇的名声?我们出人出力,功名归她?这事我做不来。”
赵鸢:“成交。但也不能以刘颉的名义。”
“行了,行了,别争了,就以我扶云道的名义。”
赵鸢险给他一个白眼。
“别忘了我身上还有缉拿你的任务。”
李凭云远望一方坠日,残阳似血,苍穹无极,他道:“以谁的名义去做这件事,取决于百姓信任谁。”
江淮海:“难道要打着陈望山的旗号?不成不成,不能白给他立功。”
赵鸢终于把白眼翻了出来,“百姓打心底里不信做官的,此事不能以人的名义去做,只能借助鬼神之力。”
江淮海忽然盯着李凭云的额头,问赵鸢道:“赵大人,你觉不觉得,他额上这疤看起来,像是神灵的眼睛。”
赵鸢道:“他二郎神,你是哮天犬么。”
江淮海说:“不愧是李大人,破相了还这么好看。”
赵鸢说:“你觉得好看,给自己也刺一个呗。”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江淮海从她头上拔下发簪,朝自己眉心刺去。赵鸢怕他发疯给自己额头也来一下,跳到李凭云身后躲起来。
江淮海:“虚晃一枪,赵大人,吓着了吧。”
赵鸢正色道:“我回军营帮昭哥他们收拾行李,明日天亮前,我要看到赵十三毫发无损地回到军营。”
她离开城楼,手下问她:“那两人该如何处置?”
赵鸢说:“不用管他们,他们不会走的。”
赵鸢回到军营,见昭哥帐篷还亮着,心里有不舍,却也很快压抑了下去。昭哥兄弟俩是被她抓来的,没有任何行囊,走的时候,玩具和零嘴儿塞满了两个包裹。
趁着两个孩子都睡了,她把包裹抱到他们的屋子里。然后朝着昭哥脸上亲一下,嘉贤脸上亲三下。
回到自己帐篷里开始奋笔疾书,赵鸢不停地连写四封求援信,盖上虎符,命人送往附近其它州府。
没过两个时辰,四封信的信使先后退了回来。
“赵大人,东方的驿道塌方了。”
“赵大人,西出的路桥北斩断了。”
“赵大人,北面有山匪盘踞。”
“赵大人,南边流民挡在路上,根本赶不走。”
一声声“赵大人”叫的她头大。赵鸢赶走他们做了几次深呼吸,好不容易安宁下来,外面又有人传——
“赵十三回来了!”
一炷香后。
“我要活剐了六子,他竟敢断我右手拇指,那是我生得最漂亮的手指,工匠都想拿我的拇指做模子,我要剁了他的手!”
赵鸢寻思着,江淮海为何不拔掉他的舌头呢?
“好了好了,我会替你报仇。你去吃点东西,等天亮了送刘颉的孩子回去找刘颉。”
“你!你这混蛋,我一回来就使唤我!”
“对对对,我混蛋。”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晋王身在何处,我把孩子送去哪里呀?”
“城外都是他们的眼线,只要带他们出城,一定会有人来接他们。”
“那你呢?”
谈话间,赵鸢已经换上了一身逃难的装备。
“我要去亲自求援。”
写的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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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新仇旧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