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什么照顾婴儿的经验,手忙脚乱给嘉贤换了褥子,又给昭哥盖好被子,一通下来,二人都满头大汗。
赵鸢小声问:“为什么不给他包尿布?”
李凭云说:“夏天热,容易长痱子。”
“原来是这样...你连这都知道啊。”
“我说了这是我的孩子,你现在信了么?”
她没有回答李凭云,而是把自己名贵的披风摘下来,铺在床上,把嘉贤放了上去。
李凭云问:“陈望山呢?”
“去找你的同党了。”
“你离他远一点,他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赵鸢笑道:“管好你自己的孩子吧。”
赵鸢明日要去城中监督护送百姓撤退,并未在李凭云这里多留,今夜睡得倒是舒坦,第二日起来也精神十足。
她无法预料此次结局,但全力以赴总是不会错的。她从早到晚都在游说百姓,然而,百姓压根没看见所为贼匪的影子,除了一小部分机灵的商人,其余的百姓纹丝不动。
只能来狠招了。
回军营的路上,赵鸢安排道:“明日我们演一出贼匪入城的戏,等他们看到了危险,自然会听劝的。”
赵十三:“论阴谋诡计,还是你在行啊。”
赵鸢不敢邀功。因为这些办法都是李凭云教过他的,她不是个天生的聪明人,一旦碰上李凭云没有教她的事,她就没招了。
恰如的刘颉的藏身之处。
他们全部的行动,只有当初在狼首山的虚晃一枪,若刘颉就此做了缩头乌龟,那她让太原百姓撤退的举措就是劳民伤财了。
罢了,最多背负骂名,总归不拿百姓的安危来赌。
另一方面,她送去长安的密函不见回音。
赵鸢担心密函根本没有送到女皇手上,她必须采取先机。
赵十三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审视,紧张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十三,想当回母亲么?”
“...好好说话。”
“找个婴儿大小的布偶,今夜带他出城。”
“...换个人吧,我做不来伤害王爷的事。”
“我不是要诈晋王出来,而是要诈出在暗中盯着我的人。”
赵十三觉得赵鸢可真是够惨的,只因为她的依靠是天下最位高权重的人,所有人都恨不得她不得善终。
“赵大人,选错人的后果,比成为错的人更严重。”
赵鸢只是不置可否一笑。
那个人一日是皇帝,她就得效忠她一日。这是臣子本份,不关乎对错,君和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原城并未因为危险临近而繁荣衰减,北都重镇,关内外商贩都在此汇聚。赵鸢给李凭云和那两个孩子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成衣铺的老板能说会道,又是夸她气质出众,又是夸她人美心善,最后,赵鸢不得不多花银子给自己也买了套新装。
既然有新装了,那胭脂水粉也顺便买点吧。
刘颉的小儿子爱哭,哄孩子的玩具也买两个,不能只给小的买东西而忽视大的,昭哥正是读书的年纪,给他买几本启蒙书再合适不过了。
赵十三逐渐内心失衡:“又不是你亲生的,你管这么多?”
赵鸢说:“小时候,我爹娘只惦记着我哥,哪怕他压根不是个活人,我也一直嫉妒着他,导致长大以后,别人对我稍有所在意,我就恨不得对人家掏心置腹。”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军营,只有昭哥照顾着弟弟,而不见李凭云身影。
“昭哥,你亚父呢?”
昭哥说:“亚父说他们大人要玩游戏,不能带我去。”
“赵十三,照顾好两个孩子。”赵鸢冲出门,拉住门外的士兵:“徐知春呢?”
士兵被她的气势吓到,颤巍巍回答:“陈太守回来,命人把他带走了。”
赵鸢在刑房找到李凭云的时候,陈望山正命人拿烈酒往他残肢处泼。
那鲜血淋漓的仿佛不是李凭云的残肢,而是她自己的。
李凭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陈望山为了逼他说出同党的下落,留了他一口气。
凭着那口气,李凭云吐出四个字:“宵小之辈。”
陈望山拔刀:“看来当年我没能断成你的胳膊,是为留在今日。”
“谁敢伤他!”
赵鸢震怒地迎上陈望山的刀,护在李凭云身前,刀尖离她眉心不过分寸距离,陈望山吓傻了,“赵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赵鸢恶狠狠看向他,语气寒如冬日里的深渊,不余一丝情感:“他是我的人,伤他如伤我。”
陈望山收回刀,“赵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是逆贼头目。”
听闻逆贼二字,赵鸢轻蔑地哼了一声。
李凭云断然不是个君子圣贤,可他这一双手从没真正沾过血,她害的人都比他多,算哪门子逆贼?
众目睽睽之下,她蹲下来,将李凭云抱在怀里。
他身上的血染到了她的衣服上,他们像是合为一体。
她在他耳边说:“有我在,你不要怕。”
李凭云听到了她的话,轻轻点头当做回应。
赵鸢有虎符在手,圣宠加身,又是太傅之女,陈望山得罪不起她,负气而去。
赵鸢紧紧抱着李凭云受伤身体,见自己破烂的身体被人当宝物一样护着,李凭云嘶哑道:“你弄疼我了。”
“哦...”赵鸢松了几分,“方才,陈望山说他当年没断成你的胳膊,究竟是谁?”
这女人永远会在紧要关头跑偏。
“赵大人,是不是该先给我请个大夫?”
“哦...哦,大夫...请大夫...你受伤了,大夫会救你...”
大夫给李凭云疗伤的时候,赵鸢向军营里的士兵打听了这件事的原委。
陈望山有错,但李凭云也不是无辜的。他故意在陈望山面前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陈望山是个急性子,没忍住就对他动了酷刑。
送走大夫,赵鸢让李凭云在自己营帐里休息。
两人相顾无言。
赵鸢想,李凭云这一出苦肉计成功了,就让他赢吧。反正,她在他面前也不是输了一回两回。
“赵大人,能否帮我去看看昭哥他们?告诉昭哥,今夜我出去喝酒了,不回去陪他们。”
“嗯。”
赵鸢把这个消息带给昭哥,昭哥眉笑眼开:“太好了,今天不用背书了。”
赵鸢想到自己小时候读书时,也和昭哥一样成天盼望着父亲不在家。
“这几天他都外面玩,我陪你们,你平时都玩什么?”
“我爹带我玩骑马打仗,我们还会堵黄鼠狼洞。”
不入流。
“玩投壶吧。”
赵鸢投壶百发百中,佩服地昭哥五体投地。
一大一小玩到深更半夜,第二日大中午才被嘉贤的哭声吵醒。
昭哥不服气:“我还要跟你比。”
赵鸢按住他的脑袋,给他擦了脸,“六艺之中,除了御马术,其余的我样样精通,你比什么?
昭哥问:“什么是六艺?”
赵鸢说:“君子要习四书五经六艺,你亚父教你的遍是四书五经,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等你以后进了学堂,都会学到的。”
“我爹说学太多东西了没用。”
赵鸢实在不敢想象由那种人当皇帝。
“那你爹都教你什么?”
“嗯,骑马,弹弓,打猎,游泳。”
赵鸢不屑道:“元阳县有水么?教你游泳。”
自己说完,她面色凝重了起来。
“昭哥,照顾好嘉贤,我出去一趟。”
李凭云和刘颉要夺太原,一定是用他们最擅长的办法。李凭云长于沿海,其生父是当地恶名昭著的海上大盗,他擅长用水。
她披头散发跑到练兵场,陈望山正要带人出门去搜查。
“别去山里找了,一提起晋地,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想到荒山野岭,而忽视了水边,集中人马沿晋水搜查。”
陈望山对她有着明显的不满:“是不是那个逆贼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陈望山,昨夜里的是私事,现在我跟你说的是公事。”
陈望山并不买账,“我十四岁投身行伍,论行军打仗,你不该质疑我。”
“你的对手是晋地的旧王,你决不能低估他。”
陈望山道:“我手下的人已经守在各个山口了,城门口也安排了重兵看守,天罗地网已经织好,就等他自投罗网。”
赵鸢虽无经验,但深知军心的重要性,此时她若和陈望山当众争执,只会让军心不稳。她战略性地选择退让:“那你小心行事。”
她有虎符在手,等陈望山走了,自己调兵去水边搜查遍是了。
吵什么?吵架是蠢人之举。
可是虎符呢...
她从来虎符不离身,谁能从她身上盗走虎符?
答案只有一个。
李凭云这混蛋,片刻的人都不愿意当。
赵鸢跑回营帐,李凭云正卧床翻看着她未看完的书。
她的帐篷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她的鞋子规矩地放在他的靴子旁边。
又。
她又心软了。
“李大人,太原虎符呢?”
“这儿呢。”
他放下书,从怀中揣出一物。
“还给我。”
“赵鸢,我没偷你的东西,是你自己落下的。”
好,好。
赵鸢熨平自己的怒火,走上前去。
李凭云的伤不在腿,养了一夜,已经恢复了敏捷。他赤脚站在床边,赵鸢过来的时候,高举起虎符。
“你抢呀。”
赵鸢懒得为他动怒,她陪着笑脸,“李大人,这玩意儿是我的命,别开玩笑了。”
“是么?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命。”
赵鸢在心里回他:你顶多是我命里的绊脚石。
“还给我。”
“只要你承诺往后不再和陈望山那个草包说话,他若敢看你,就挖了他的眼睛,我就还给你。”
赵鸢知道他左手也有伤,坚持不了太久,她后退几步:“那你就一直举着吧。”
他人都在她手上,虎符么,借他玩两天好了,她鸢大头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赵鸢往门口退去,短短五步距离,她脑海生出了成千上万个念头。
他身上的衣服是她买的。
给他疗伤的大夫是他请的。
他那两个孩子是她照顾的。
受气了她先退步。
他凭什么?
就凭那张脸?
好看是好看,但毕竟年纪上来了,跟当年的他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
那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赵鸢越想越气,于是李凭云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门边又倒了回来。
他笑了笑,将虎符放还到她的手上,“真的是我捡的。”
这人前科累累,赵鸢没有被他宠溺的口吻蛊惑,她冷漠道:“我会派人沿晋水搜查,你的同党躲不了多久。”
李凭云看向她:“赵大人,我从没有小瞧过你,这次的对手是你,我比以往更慎重。就算你把晋水抽干了,也搜不出什么来。”
“我们明明有更好的重逢方式,为何你非选择欺骗?”
“赵大人,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站在光明之处,有凝视黑夜的权力。”
赵鸢咬住下唇,沉默。
她不知道李凭云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没有资格劝他大度一些。
就像从前她有选读书,也有选择不读书的权力,而李凭云为了那一页薄纸,遭受欺凌和冤屈。他们的终点不同,可是起点不同,走的路必然不同,方式也会不同。
她握紧手中的虎符,虎符上残存着李凭云掌心的温度,透过这一枚小小的虎符,好似他们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
李凭云本来一定会死,但因为你们不喜欢他,所以我决定让他活下去。
反骨女青年提前跟你们说个新年好,我也去过年了。
希望明年这本书能有点起色吧。
新年大家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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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有恃无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