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109章 君臣关系1

江淮海虽是盗，但一言九鼎，第二夜里，如约把从女皇老家盗来的银子送到赵鸢府上。

赵十三清点完银子，喝了口水压惊，“这些若只是他盗的一部分，那陈家该多有钱啊...”

赵鸢道：“总有金银珠宝买不到的东西，陈家老人刚被盗了金库，心里肯定不安宁，十三，再去吓吓他。”

赵十三抗拒道：“人家都这么老了，你就不能给他个痛快？”

“他只是变老了，不是变好了。”

小甜菜看不下去了，训斥道：“你怎么这么窝囊？你不去，我去。”

赵鸢嗔了小甜菜一眼，小甜菜气不过道：“是他害死高程的，我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会手软。”

赵鸢抬起一枝笔，铺开纸，几笔临摹出高程的样貌，最后画上一双碧眼，纸上的人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

“小甜菜，明日你去集市进一张鹿皮，将这张纸贴在鹿皮上，十三你负责把这张鹿皮送到陈家。”

赵十三道：“赵大人，这一看就知道是你干的，咱能不这么明显么？”

赵鸢扔下笔，“那他便去陛下跟前告我状啊，我怕他啊。”

交代完事，赵鸢便带着六子送来的赃银入了宫。

还没到南堂，佛香扑鼻而来。赵鸢皱了皱鼻子，心说这个沈云岚是有些本事的，这个时辰了还缠着女皇不放。

自沈云岚得了圣宠之后，女皇开始用大量的禅香掩盖**的气味。

赵鸢守着整整一箱黄金，在南堂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得女皇召见。

人越老越在乎面子，女皇也不例外。她召见自己时竟穿着佛衣，赵鸢皱眉：“这衣服太素，不配陛下身份。”

女皇道：“我又不是你们小娘子，穿的再是光鲜靓丽，也改不了岁月难追的事实。”

赵鸢闻言笑道：“如今也就只有陛下还当臣是个小娘子了。”

“坐吧。”

“陛下，先容臣向您请罪，江淮海此人意不在为非作歹，最怕就是这种。臣和他虽有交情，上一次见面，已有十年之久，此次交谈臣念了旧情，未能将他缉拿，不过，他似乎被臣说动了，所以归还赃银向臣投诚。”

“辛苦你了。”

赵鸢一个抖擞。

若是平时的女皇，此时一定会追究她话中的漏洞，这么轻易放过了她，反而不正常。

“赵鸢，你先坐下。”

“谢陛下赐座。”

“今日朕收到了一份弹劾你的奏章，弹劾你以升迁宴为由，借机受贿。”

“陛下，臣收的礼，除了给自己留了几串珍珠，其余的尽数充公，是谁弹劾我？我大可拿着账本与他当面对峙。”

“是你父亲。”

十年前，李凭云入狱，赵太傅被召回朝政主持当年科举，正值李凭云留下新法十策，变革之际，赵太傅临危受命，以尚书令的身份主持新法。

这场诞生于狱中的新法，史称太宁新法。

而女皇的兄长陈国公，则给他封了个有名无实的相国。

十年前后，朝廷还是这些人。

赵鸢呢？在她的父亲为新法鞠躬尽瘁，在陈国公忙着贪污时，她在忙着杀人。

女皇要一个只属于她的江山盛世，对刘姓宗师愈发狠毒。

杀谁？自然是杀刘姓宗室了。她赵鸢这双手，最终有负圣贤。

“你父亲此举，也是提醒你低调行事。他在奏章上说，以你资历，担不起御史中丞一职，想进御史台，还是从监察御史做起。”

监察御史是个什么官？

说好听了，是皇帝的耳目，说难听了，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底层受气包。

我朝现任监察御史三百九十一人，可想而知这确实是个卑微的活。

从御史中丞降为监察御史，无异于告诉她不但煮熟的鸭子没了，她还要跟另外三百九十一人去抢一块搜了的饼。

而且，这件事发生在她上任之际。

赵鸢如此好面之人，受不了这委屈。

“陛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分明是把家事带到朝廷里了。”

女皇温柔地抚了抚赵鸢的后脑勺，“他是你父亲，这么做，是为你好。赵鸢，你记住，这里是朝廷，只有真正对你好的人，才敢让你恨他。等你平定了扶云道的事，有了实打实的功绩，谁也抢不走你的御史中丞。”

女皇用上了温柔刀这一招，赵鸢知道此事没得商量了。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一件事：蹄膀和烤羊腿哪个更能补偿她？两个都吃是不是太奢侈了？她最近好似胖了些，人一圆呼，容易显得慈祥，没了凌厉劲儿，别人就容易蹬鼻子上脸。

在这场对决中，烤羊腿获胜。

更深露重，赵府灯火不熄，有人在门外喊道：“赵官人，羊腿来咯。”

赵十三去接烤羊腿，赵鸢饿的前胸贴后背，烤羊腿还没来，她甚至出现了幻听，听到一只羊在叫唤。

于是她决定亲自出去看看。

“赵大人！”小甜菜没能拦住赵鸢奔向烤羊腿的步伐。

赵府大门，哪里闻得到烤羊腿的味道？

一只被砍掉后蹄的羊躺倒在地，浑身抽搐。

赵鸢腹中犯呕，跑到竹林里呕吐起来。小甜菜端着水过来，“谁让你跑这么快。”

赵十三找了人处理门口的惨状，回到赵鸢身边，气的花枝乱颤，终于有些当年的匪气了：“让我查出来是谁整这么一出，弄死他。”

赵鸢喝了口水，恢复平静，“不用了，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对赵十三和小甜菜隐瞒了，看到那只羊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是江淮海干的。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尽快完成他交代的事。

“小甜菜，给我煮碗面吧。”

“好，那...羊腿还吃么？”

赵鸢：“...应该吃不动了。”

回寝房的每一步，赵鸢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一面是女皇的威逼利诱，一面是江淮海的催促，而明天一早她就要进入御史台，接受御史台的群嘲了。

难，做人难，做官更难，做个爱面子的官，难上加难。

赵鸢心不在焉，三两下吃完面，小甜菜骂了句“不怕噎死”，又乖乖去给她倒水了。

“不喝了，明日起来肿着脸，不好看。”

小甜菜：“你吃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点？”

“忘了。”

“...”

赵鸢的话提醒了小甜菜，她走到赵鸢书柜前，搜出一封信，“这封信你还没拆呢，我打扫屋子的时候给你收到了柜子里，这几天事多，就忘了告诉你。”

赵鸢看了一眼信封，信封上写着寄信人的名字。

元阳县，徐知春。

是前段时间告自家县令状的那个主簿啊...赵鸢已经猜到了信的内容，元阳县县令落马，如无意外，该轮到这个叫做徐知春的主簿当县令了。

她赌这有九成是一封答谢信...不，十成。

赵鸢拆开信读了起来，小甜菜见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眉开眼笑， “大人，你还好吧。”

赵鸢赌输了。

“信上说，元阳县快到雨季了，因地处山坳，极容易遭遇水灾，县里已经向州府请过多次防灾银，无人搭理，便写信找我要银子了。”

“银子？咱家穷的叮当响，要饭的都看不上来，这元阳县的人真是会找人啊。”

“我没银子，但是陛下有。我可以带着陈家的赃银去赈灾，如此一来，既向陛下表明了我并不抗拒监察御史的职责，又为陛下赢了仁德之名，还能避免去御史台遭人嘲讽。”

小甜菜道：“这就是所为的一箭双雕...不，应该是一箭三雕。”

何止三雕！这封信，简直救了赵鸢的命！女皇和江淮海同时给她下了死令，她不知如何面对，还不知道如何逃避么？

等到了元阳县，她定要好好答谢一下这个徐知春。

事不宜迟，赵鸢一夜未睡，在女皇上朝之前入了宫，秉明自己要救灾的决心。

救灾是好事，朝廷只怕没人愿意救灾，从来不怕有人主动救灾。

女皇起床不久，困意未消，沈云岚边给她梳头发边嗔怨道：“陛下，赵娘子说什么你都答应，奴真眼红。”

“你同她能一样么？她是朝廷的官员，只要她心里有朕和百姓，她要什么，朕就给她什么。”

赵鸢得寸进尺：“陛下，臣斗胆再向您讨一事。臣去御史台，原本是要当御史中丞的，升迁宴办了，礼也收了，结果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进入御史台，脸面撑不住，可否容臣今日不上朝，告假一天，避开大臣们，后天一大早臣就带着救灾金赴往元阳县。”

赵鸢的颜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女皇的颜面。此次将她降为监察御史，女皇本就不大甘愿，赵鸢提出不上朝的请求，反而解了女皇的难处。

“今日就允你偷懒一回。得了空，去看看你母亲，替朕问候。”

赵鸢一直在南堂留到女皇上朝为止。

女皇走后，她舒了一口气，眼前的大麻烦终于解决了。

耳旁冷不防传来沈云岚的声音：“赵大人，陛下如今愈发依赖于你，能否请您心情好的时候，顺便挑个陛下心情好的时候，跟她老人家说说，再寻个男宠来？”

赵鸢做出嘘声的动作，“妄论陛下私事，是死罪。”

沈云岚扭了扭腰身，“我年纪轻轻纵欲而亡，是我活该，那若是陛下凤体有恙，不说远处的江山社稷，您赵官人还如何狐假虎威？”

当初赵鸢送沈云岚入宫，只是想着他会唱戏还会算命，而女皇身边恰缺一个时时刻刻给她算命解卦的噬官，倒是没想到这个沈云岚是个男狐狸。

赵鸢道：“如今你嫌恩宠太重，等有朝一日失去的时候，方知在长安过活的人，皇恩即是性命。”

沈云岚话语变得意味莫测：“就好比十年前那位撼动整个朝堂的状元郎，李凭云么？”

听到李凭云的名字，赵鸢面无波澜：“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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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君臣关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