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白墙承载着沉重的生死,于是种满了一院的生机,希望能冲淡隐隐的阴霾。
穿着病服的少女坐在庭院内的公共长椅上,望着身边随处可见的生机。
周围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和树木,阳光洒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充满了生命力。
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有或穿着白大褂或穿着护士服的医护人员。
江芜住在这里快一年了,迟迟没有等来出院的消息。
或许她从此住在这里了。
今天一天了,徐长白没有联系她。昨天他也没有来。
江芜数着指头这般想。
在她的不远处,男孩和女孩正在玩小皮球。都穿着病服,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你一球我一球,玩得不亦说乎。
忽然,球来到了江芜的脚边。
女孩冲她笑了一下。“姐姐,可以把球提给我们吗?”
思绪被打断,江芜并不生气。她站了起来,轻轻一挑眉,脚一用力把球踢了过去。
男孩捡了起来,抱在怀里,向江芜露出了一个笑容。
女孩大声喊道:“谢谢姐姐!”
接着,两个人去了另一边玩球。
江芜重新坐了下来。
人来人往,枯坐一处。
从上班时间到了下班时间。
“江芜。”已经换下白大褂的江别辞坐在了她的旁边。“今天感觉怎么样?”
江芜答非所问,“今天的天气很好。”
清风微拂,透过淡淡的薄薄的云,能隐约看见那一缕阳光。
江芜站起来,一眼就看见了小小的水池。模模糊糊的亭子,有细微的水声。她用手指着那里,“那里有鱼吗?”
江别辞也跟着站起来,“有啊,不去看看吗?”他走在前面。
阳光和煦,没了云层的遮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江芜跟着他走过去。
小小的亭子显出全部的模样,身上刻着古朴的图案,水池从下面穿过,水声哗啦,或红或黑的鱼儿慢吞吞地四处游走。
“我还不知道这里有鱼呢。”江芜一脸稀奇。
江别辞却一脸理所当然。“你闷在里面,自然不知道。”
“也是。”江芜点头。
她低头看着游得轻松的鱼儿,从欢乐的本质,感受到背后的悲伤,或许是感同身受。
她不禁发问:“鱼会死吗?”
江别辞诧然,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他斟酌着语言。“不会的,有专门的人照料它们。”
江芜轻笑,“是吗,那挺好的。”
她捋了捋有些乱的头发,嘴角一抹笑容,看上去挺开心的。
微风拂来,水波兴起,水里的倒影隐隐有淡淡的忧伤。一条鱼呆呆地停在原地,忽然间又向远处游去。
江芜立在原地,许久才动身。
“中午想吃什么。徐长白刚刚发消息来说他今天不来了。”江别辞没动,语气平淡。
“是么。我都可以。”已经走出几步的江芜回头看他。
江别辞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
“他怎么了?”江芜攥紧了手心。
“没说。”江别辞不想再说,便打算先行一步。
但江芜却从中领悟到另外一种意思。
快一年了,徐长白从不会无缘无故地不来看她。而现在,似乎走向了现实的正轨。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不会不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临的那么突然。明明前几天,他们还一起用早餐。
江芜看了一眼水池里的鱼,早已不见踪迹。她抿唇,转身跟在江别辞后面。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就算他再也不来看她了,也是应该的。可是,她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个洞,源源不断地流进悲伤。
一点一点,腐蚀她脆弱的心。
摧毁所有的假象。
她不自觉流下了一滴泪。待她反应过来,也只能无措地擦拭眼泪。
江芜以为,过段时间就好了。但是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
那时已经很晚了,窗外星空点缀着黑夜。她浑身躁动,一张小脸通红,全身的热源源不断地移动,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她无力举起手,想要按一下床头铃,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有值班护士过来。小护士摸了一下她滚烫的额头,惊呼一声,急急忙忙跑去叫医生了。
江芜开始感到意识模糊不清。她努力睁开眼睛,最后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神色焦急的脸。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应该怀疑的。即使徐长白真的打算离开,她也应该笑着。她不愿束缚他,自然也不能胡乱猜疑他。
所以,这一整天,她都在作茧自缚。
徐长白其实每晚都过来。但通常他来的时候都凌晨了,江芜已经睡下了。他不愿吵醒她,所以只是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睡下。第二天又起得很早,两个人就这样错开了时间。
她以为的不联系,在她看不到的时间,一直维系着联系。
“徐……”
“徐长白……”
“疼……”
断断续续的细小声音不断传来。徐长白条件反射地凑上去,动作小心翼翼,而声音轻而缓地唤了一声:“阿芜。”
“徐长白……”
“……我好疼。”
江芜额头频频冒冷汗,嘴里不住地说疼。发烧使得她全身汗水淋漓,她的额头已经湿透,汗水不停地从皮肤上渗出。徐长白看得心都快碎了。
他握住她的手,覆住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没事,阿芜。”
“我在呢。”
“……”
一晚上,徐长白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一直陪着江芜。到最后他抚平了她皱紧的眉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时候,江芜已经睡熟。
窗外,当第一缕曙光刺破苍穹,穿过云层,江芜彻底退烧,徐长白才放心地睡过去。
医生说了,天亮了,烧退了,就没事了。
等到江芜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睁开眼,便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她稍微往下看,便见到了昨晚意识模糊看到的那人。原来,不是梦啊。
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带着点愉悦的好心情,她悄悄用手隔空描绘他的眉眼。
“醒了,困不困,再睡一会儿吧。”徐长白被细微的声响醒来,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烫。
他的眉间带着疲惫,一看就是没睡好。江芜的心软了一下,轻声道:“好,你也去睡吧。”
徐长白去了陪床睡。他已经请了假,今天一整天都陪着江芜。
江芜也躺了下去,翻身看着他俊逸的眉眼,弯了弯唇,此前所有的疑虑消失殆尽。
她闭上了眼。
窗帘早已挡住了太阳照进来的光线。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已经晌午。
徐长白刚刚买完午饭回来。“醒了,可以吃午饭了。”
两人慢速解决了午饭。
徐长白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再次发热,这才松了口气。
“徐长白。”
“江芜。”
两人异口同声。
江芜忍不住笑了。“我先说吧。”
“好。”
“徐长白,我向你道歉,我以为…”江芜有些羞愧,说出的话已然带上哭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徐长白抱住她。
“我……对不起,就算你不要……”
“我不会不要你的。”徐长白打断她的话。
“我不是说过么——”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滴泪掉在他的肩膀上。江芜回抱住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嘴唇止不住颤抖,发出微弱的哭泣声。
徐长白心疼地轻拍她的背。心里好气又好笑。气她昨天一直在胡思乱想,笑她退缩着不敢问。
“我前几天陪导师赶项目,忙到凌晨,来了医院。看到你睡了没叫你。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睡。早上很早醒来。”
“对不起……”江芜讷讷道。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段关系已经变得如此脆弱。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只是,她并不愿意那样。
“徐长白,我们好好的。”江芜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热。
她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徐长白没有犹豫,回握住她柔软的手。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他们抱在一起。
爱情,往往经得起考验的爱情,需要给予彼此之间难能可贵的信任,方能长久。
在犹豫面前,坚定的选择击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