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僵持了近乎两个时辰,以梁王党作罢结束了。
二人抱着思齐,一路沉默着回了苏府。清见已经酝酿了一途,到了庭中桃树下,他将袖中的玉簪递给她,“你的东西落在甯兮阁了。”
月光穿过树枝落在簪骨之上,须叶将之接了过来。
“清见,我们成亲吧。”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清见,我们去吃饭吧”似的。
“想来于你来讲,那日提成亲只是帮我解围。”她说得小心翼翼,仿佛有些紧张,“如果你需要考虑的话……”
此前她忌讳着不晓夫人的事,如今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如果你需要考虑的话,我也可以等一小会。”
清见哑巴一样张了张口。
“多暮,去找本黄历过来。”他盯着须叶不放,口中差遣道。
须叶不由放下心来,问:“你还懂得挑吉时?”
这是自然。清见的次席中,有个小子是专业测算天文历法的太史,闲着没事干时经常跟他聊这些。
多暮很快便递了黄历过来了,并顺带给他捎了个消息:“大人,有位姑娘在庭前等着,哭着说要见你。”
“是吗?”须叶与清见交了个眼神,与多暮道,“那先让她进来吧。”
反正他们也不急这一时。
反正此后时时刻刻,她都是他的夫人,他都是她的夫君,又何必急呢?
虽是这么想,俩人的手心都有些虚汗。
每次,每次总会出些差错,故而两人被搞得有点神经兮兮了。待多暮去引了那女子入内,夜黑风寒美人落泪,登时又叫他俩当场傻掉。
竟是阿瑾。
阿瑾,满目通红的阿瑾,像丢了魂似的战战兢兢地走到了清见跟前。她不用开口,清见也知道是什么事。
“苏大人,求您帮帮妾身!”
清见慎重地走过去,将跪着的阿瑾扶了起来。
“多暮,去取些银子来。”阿瑾还没说出自己的难处,清见先她一步说道,“独自扶养孩子的确困难了些,不过你带着这些钱财去,做些生意应该不会受穷,至于别的,在下实在爱莫能助了。”
阿瑾:“嗯?”
阿瑾:“妾身求大人帮我夫君洗脱冤屈!我夫君蔡大仁,只是喜欢去绣花台喝些浑酒罢了,他怎么可能与沈玉舍扯上关系呢?求苏大人救救我夫君吧!”
清见、须叶:……
“你嫁给蔡大仁了?”清见默默片刻,问。
阿瑾:“是啊!妾身与蔡大仁举案齐眉、情投意合多年,苏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你择偶的标准是什么?”清见还想问上两句,就被须叶给强行拉走了。
送走了阿瑾,似乎了却了二人的一个心结。
然而清见刚摸回黄历,就又听见弱衿着急忙慌的声音:
“夫人,小姐她……”
“思齐怎么了?”
“小姐方才忽而夜哭,像是有些发烧,这可怎么办?”
须叶的心一揪,心道可能是今日在甯兮阁外吃了太多积食了,思齐这孩子体格较弱、反复无常,她一发起烧折腾起来比清见还要厉害三分。
二人过去一看,小小的思齐在竹床上缩成了一团。
早先还活蹦乱跳的思齐,此刻只能可怜兮兮地让须叶抱着,滚烫的脑袋靠在她胸口,小手亦紧紧抓着她的后领。
两人就这么守了孩子一夜。
到次日寅时初刻,思齐的烧终于逐渐退了。
“要不你去睡会吧。”须叶把思齐放回竹床,再度低声对清见道,“再睡半个时辰去上朝,免得在朝堂上睡着了。”
清见自觉睡意殆尽,怕是即便躺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却还记挂着昨日未定好的大事。不过……这时候只想着这个好像有点对不起女儿?
他心怀愧疚地摸了摸思齐的额头,思齐bubu放了两个屁回应了他。
“能放屁就太好了。虽然有点臭。”
须叶眉头舒展了几分。这是思齐积食之后首度通气,意味着她的小肠胃已然开始恢复了。
“须叶。”
“嗯。”
“你以后不要离我太远。”
“你现在说话怎么跟思齐一样?”
“……”清见闷咳了一声,继续翻黄历。
“挑到喜欢的日子了么?”须叶问。
此刻灯烛昏暗,晨风又来回吹拂着,晃得字影重重看不太清楚。清见干脆给合上了,“我眼睛花,等天色亮些再看。”
思齐也换了另一只手拉住须叶,腾挪出一只手来抠了抠鼻孔。
……
这日清见下朝回来,却没有见到须叶。
“孟须叶?”他握着牙笏走到桃树下,抬袖拂开树桠,踱步去每间屋子都瞧了瞧,仍是不见人。
真是奇了个大怪。
难道此女临时变卦了?
清见纳闷地走到门口,刚到,便见到马车扬尘回府,怀里抱着一捧桔梗的须叶掀开门帘,朝他笑道:
“方才去了一趟百草堂,有位故人赠了我些新鲜桔梗,说是给你煮茶喝,有止咳平喘之效。”
是城南药铺的故人,赠的又是桔梗。
清见伸手牵她下车,皱眉道:“莫不是?”
“正是。”须叶颔首,“你上次性命垂危,是她假借他人之名向茂王献药,既保全了自身,又保全了你。”
谷梁大夫。
在巽州时她便多次赠药,每每让人将桔梗送来刺史府,助清见养病。若没有谷梁,清见二人恐怕早已死在荒凉的巽州。
罢了,看来她还是来了里京。
“为何要去百草堂?”清见对此疑惑不解。
弱衿答道:“夫人今晨不慎扭伤了脚腕。”
“啧,多大的人了还会扭着脚。”
清见咂舌,道罢,他改牵为搂,随后施力将须叶横抱于怀中,一路抱回了庭中。
因着须叶足踝受伤,二人近期亦成不了婚。
可眼瞧着一日复一日消磨下去,那日突然的悸动也在偷偷摸摸溜走,甚至于,那本黄历也许久没有翻过,闲置在那里许久了。
“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夜中清见给须叶搽药油时,须叶忽而道。
其实清见也有同感。
这大抵是个什么诅咒?这夜清见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黄历,空中“啪嚓”一声巨雷闪着白光落了下来,把外面的一棵老榆树劈成了两半。
此前他还安慰自己:都是凑巧而已。今夜望着那棵正在雨中燃烧的老榆树时,他觉得这一道雷好像劈在了自己头顶一样。
真就不信了。
他俩不过是成个亲,还能翻天了不成?
“俗话说好事多磨。我与你保证,咱们这次成亲一定会顺顺利利,你放心就是了。”
清见刚自信满满地说完,外面就传来消息说他的老师松平驾鹤西去,请他携众位同门去给先生守灵七夜。
并按门规守孝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