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俯仰人间二十春 > 第3章 武陵春(二)

俯仰人间二十春 第3章 武陵春(二)

作者:步月归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9-21 09:04:31 来源:文学城

郁仪心中惊讶。

江驸马在朝为官时,张濯正在安州赈灾,他们既不曾有同朝为官的机会,更不曾有私交甚好的传闻,未成想竟会有同席饮宴的时候。

先帝在世时曾以“满怀冰雪、渊清玉絜”八字称颂张濯清直磊落,如今竟也开始结交朋党了。

“那我先留拜帖给驸马。”说罢,郁仪恭恭敬敬递上拜帖,除了这一封拜帖外,郁仪还送了一小块上好的松烟墨。这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只不过产地在郁仪的老家松江,是用松树的烟灰制成的墨,色偏黑蓝、墨膏如腻,若用茶水来研磨,更有一番别出心裁的清香。这样的礼物衬得上郁仪现在的身份,又带了几分朴拙的雅趣。

江驸马的长随见郁仪举止端庄、谈吐不俗,有意小声提点:“若大人有心,申时后再来吧。”

郁仪客客气气地谢过。

公主府坐落在康邬街上,倒是个钟灵毓秀、闹中取静的地方。郁仪没有多逗留,顺着康邬街向北走,打算再逛一逛,等天黑前回到紫禁城去。

她没有和别的庶吉士们一道在梧桐街上买间瓦舍落脚,至今仍住在庶常馆为他们供给的几间直房里。

路过买雕板的店铺门口,郁仪顺手又买了几块巴掌大的木头,这些大都是一整块木头上切下来的边角料,秦酌闲暇时喜欢做木雕,专门托郁仪帮他带几块木头回去。

*

景福楼是兴起于高祖时期的老字号,起先不过是给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一个歇脚饮茶之处,经年日久也成了气候,帘幕高挂,屏围四绕,当中一幅四海山河画屏,两厢金炉香霭。

纱幕逶迤,箜篌琵琶。

杯盘错彩,宝妆花色。

如今的景福楼早已成了京城胜景,多少流水样的金银便在这推杯换盏间哗啦啦地流向四面八方,或是行贿官僚、或是买官卖官,又或是文人骚客题词楼上,只盼终有一日能得伯乐一顾。

二楼内雅舍里宾朋满座。

江止渊不知自己喝了多少杯茶,可他也只能以此掩盖自己心中的不安。

今日在座的人中他只认识一半,大多是去岁恩科时派往各处的主官,在几位阁臣牵头下于此办了一场茶宴。江止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张濯,心中愈是惴惴不安。

他和张濯素无来往,只听闻这位新入阁的张大人性情冷淡,平日里亦不过多言语。早年间曾在太和殿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果真如传闻所言般琼枝玉树、矜重自持。骤然得到他的邀请,江止渊亦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位张大人的垂青,忧的是自己早已尚主,便是有再多才华,也无处施展。思及至此,杯中的铁观音也化成了烧刀子,一饮而尽,热意翻涌。

整场茶宴,张濯从头到尾未置一词,甚至没看江止渊一眼。

席上先是有人提起蟹宴:“膏蟹鲜美,以盐醋食之,五味皆全。待至十月时蟹稻皆肥。膏腻如琼脂珀屑,佐以肥腊鸭、牛乳酪,漱以雪兰茶……”

江止渊熟悉茶宴的流程,起先大多是说些风花雪月的雅事,最终总得要转回到朝堂上去。或是义愤填膺,或是争个面红耳赤。

果不其然,才小半个时辰,几杯水酒入喉,便有人聊起恩科上的见闻。

“从皇上登基之日起,南面便不太平。黄册迟交不说,反诗便不知写了多少。太后为着平息物议,今年从松江府、江宁府点上来的进士也比以往多,竟还选了女进士,你们都见过了吗?”

“去玉堂署办差时见过一回。”周怀仁笑说,“好个春梨绽雪的女诸葛。”

他用的词虽雅,人人都听出话里话外的轻视之意。

江止渊不由道:“阅卷都是糊名的,弥封未解开时,哪有人知道文章是女子写的。既然太后娘娘取她为一甲,定然是苏进士有真才实学。武周时上官家的女公子又有谁敢轻视?”

场面为之一静。

江止渊感受到一道清冷的目光穿过众人,轻轻落在他的脸上。

周怀仁被落了面子,顿时有几分不快,还未开口,便听得坐在首位上的张濯淡淡启口:“太后娘娘欲选侍读学士,怀仁觉得谁能胜任?”

周怀仁只得道:“自是曹岑。他是庐州曹氏出身,曹氏出了两位国公、一位勇毅侯,纵然如今不敌当年,但余威犹在。除了他,还有几位庶吉士,有甘州的刘黔龄、汪且真,他们都是出身簪缨望门的公子。”

说罢,他又小心望向张濯:“张尚书以为呢?”

张濯略颔首,似是而非:“如怀仁所言。”

周怀仁轻轻松了口气。

这位未满而立的年轻尚书今日并未曾穿官服。一身长衣广袖,花犀束带上佩挂芙蓉玉。

一如既往的澹然疏朗、琼洁峭拔,引得天下名士都甘心为他趋之若鹜。

不知是不是周怀仁的错觉,数日不见,今日的张尚书更多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孤决与苍凉。

他眉心微蹙,目光沉郁。像是羁旅匆匆,尘满客袍,风霜满鬓。

这样的张濯令他感觉陌生,又感到恐惧。

一直到茶宴散场,张濯都没再说第三句话。

江止渊有心想同张濯再攀谈一二,只可惜他被一群人众星捧月般簇拥在首座,一直不得空,江止渊只得先行一步。

待他坐上马车行过一箭之地,车夫对他说:“驸马,张大人的马车停在前头。”

江止渊有些激动地掀开开车帘,一面下车对张濯拱手:“张大人。”

张濯站在车前,目光落在江驸马脸上,宁静悠远,像是隔了匆匆十数年光景。

日光如金,细碎斑斓。

片刻后,他笑:“好久不见。”

江止渊怔忪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自己与张尚书哪里来的交情。只好附和道:“是,还未来得及恭贺张大人入阁之喜。”

张濯轻声谢过:“我今日来有一事相求,是关于苏进士的。”

江止渊心中了然,猜想只怕是张尚书有了惜才之心,想要让自己帮苏进士投卷给夷陵公主,于是点头:“我自会上心,若苏进士过府,我自当助她一臂之力。”

“不。”张濯轻轻摇头,“请江大人一定不要襄助她。”

江止渊闻言一愣:“为何?”

张濯道:“的确是有不好与驸马直说的理由,是张某的私事,不得已才来请驸马相助。”

“既如此,”江止渊点头,“若她当真来见我,我便依张大人所言便是。”

“多谢。”张濯含笑,“如此张某便欠下一个人情给驸马,若他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驸马不要客气。”

江止渊听后连连摆手:“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张大人切勿如此。”

车辚辚,马萧萧。

江止渊走后很久,张濯都还站在原地。

在这旌旗招展的皇城下,那些被时光冲刷得泛黄的回忆渐渐鲜焕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缓缓蹲下来,用手捧起一把道边的黄土。

尘土被早春的日光晒得有些温热,一阵风吹过,便从指缝间匆匆溜走。

张濯临死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能回到二十年前。

回到一切还没发生时、回到他才遇到苏郁仪的那一年。

十九岁的苏郁仪和二十九岁的自己。

没有家仇国恨,没有阴阳相隔。

张濯说不清自己对郁仪是什么感情。

像是一壶浓茶煮至沸腾,再用冷水淋下,茶壶表面上仍旧平整如旧,内里早已寸寸开裂。

他想,既然她死前都不愿再见他一面,他心里应该是恨她的。

恨苏郁仪让自己困在她死去的那一年,月月年年,得不到解脱。

记忆中倔强不服输的小姑娘,死在了那个让她效忠近十年的皇帝手中,张濯替她不值。

他想在一切都没发生前,再见她一面。

印象中朦胧记得郁仪曾向江止渊行卷,所以张濯才会赶在苏郁仪之前提前拦住江止渊。

歌台晚景,盛世依旧。

不同于记忆中的满目疮痍,此刻的京城仍旧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没有乘马车,张濯沿着林立的街道缓行,用了小半个时辰竟然走到了康邬街上的公主府门前。

早春的广玉兰肥硕丰盈,像是一捧琼林飘落的雪。

公主府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年轻的女子背对着他在同江驸马身边的长随说话,长随恭恭敬敬地将书稿还给苏郁仪:“驸马感念苏进士的心意,只是驸马如今侥幸宦海脱身,早已不问官场中事。驸马说他既不能了结苏进士的心愿,自然也不好收你的礼物,这块松烟墨还请苏进士一并带回。”

苏郁仪收回书稿并不生气,语气温和:“如此是在下冒失了。至于这块墨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驸马若是不喜欢丢了或是送人都是一样的。”

长随推脱不掉只得收下。

隔着一条街,她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唯见那纤细的肩膀随着她言语间轻轻起伏。

像是一株神清骨秀的花,昂扬着、蕴藏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只此一眼,肺腑间都滚动起涩苦的痛意,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皮划肉,撕扯张濯寸寸骨血。

只余下无尽的苍凉与悲痛。

自苏郁仪死后,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再见过她了。

最后一次与她说话还是在太平九年,郁仪在外放灵州之前,饮马坡下曾与他割袍断义。

那时她说得每一字、每一句,都被他用漫长的余生反复回忆直至铭心刻骨。

犹在眼前。

而再与她相见,便是她殒身之日,锦衣卫送来的一口薄棺。

血气翻涌,张濯脸色苍白,一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扶在墙上,人几乎站立不稳。

身后侍从连忙上前来想要扶他,被张濯用手势制止。

他背过身,微微闭目。

“成椿。”

一个穿青衣的侍从对着他行礼:“主子。”

“有句话,劳你替我转告那位女公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武陵春(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