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随手扔了一张符纸,把李团拉到身前,护住了她的头。
她们落到一处缓坡,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李团还晕着,就被匕首抵住了颈侧。
“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那人与她身形相仿,力气却大得多,将她拽到了坡地边缘。
“睁开眼看看,这是万丈深渊,再装聋作哑就把你丢下去!”
李团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才清醒过来。她不禁怀疑月儿是不是记错了地方,这边的人如此剽悍,怎会需要她来解救?
“我受人所托来此地看看,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黑衣人嗤笑道:“撒谎!本地人从不上这儿来,外乡人更不会费劲爬悬崖找死。”
李团叹了一口气,她就是那个不长眼的外乡人。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你认识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吗?她有些闹腾,但为人不错,也挺聪明……”
黑衣人和缓了语气,说道:“暗号。”
李团看了那人一眼,月儿可没提到过这些。
“她就没跟你说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月儿身无长物,看重的也只有那些符了。
李团犹疑道:“十八张引雷符和一张同命符,算吗?”
她跟着黑衣人往崖壁走去,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手段,在山石上按了几下就开出了一条路。
石道内昏暗无光,李团被绊了一跤,差点把头磕破。走在前面的人不耐烦地背起了她,她只得两手抱头,护住自己的脑袋。
“你是武修?又怎会用符?”
不是李团看不起人,比起武修,符修算得上弱不经风。两者钻研的方向不同,很少有人能兼顾。
黑衣人哼了一声:“让你日日跳崖爬山,你也能健步如飞。”
李团抹了一把汗,真是失礼,没考虑到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
发光的虫子从对面而来,绕着她们转了一圈,又轻飘飘地朝来路去。
“这是丹良?”
“这是催命虫,不要碰。”
李团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看到好些虫聚在一个石洞里,如同星河一般,不禁赞叹道:“真是好看。”
“好看?虫子底下可是新鲜的死尸,觉得好看就把你丢这儿慢慢看。”
李团顿时头皮发麻,转念一想又笑了:“骗子,我都没闻到血腥味。”
一阵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李团呛得咳了几声。她搭住黑衣人的肩,只摸到黏腻腐烂的肉块。
背着她的人还在絮叨,可她竟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
李团慌得跳了下来,往洞口跑去。可越跑那股腥味越浓,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恍惚间她倒在一个石洞中,那些催命虫附在她身上不停地啃咬。
她忍不住伸手想打飞那些虫子,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醒醒!”
李团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还趴在黑衣人背上,只是她的右手差点碰到那只虫,吓得她慢慢抽回了手。
黑衣人说,此地的虫吃荤,捕猎前会抖下虫粉迷惑猎物,待其中招再呼朋唤友分而食之。
李团之前就是因为吸入了虫粉才陷到幻境中。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必当竭尽全力。”
“大话就不用说了,多写几张符给我们用就成。”
那人推开一道石门,带着她穿过密林趟过浅溪,来到了一处宝地。
缺了左臂的女子晾晒好草药,转身看到她们二人,惊得打翻了笸萝。
“兰卿,这位是?”
黑衣人扯下蒙面巾,笑道:“我抓来的符修。”
独臂女子名叫冉松雪,至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衣人则是秋兰卿。
李团见她们来去自由,不像是被禁锢的样子,便存了一份心思,想查探一番。
秋兰卿之前咄咄逼人,如今倒收敛许多,只叮嘱她走路小心点,有些小道的尽头是峭壁,万一出了事没人捞她。
独自绕着边缘行走,李团才知那人所言非虚。耳边风声猎猎,四周荒无人烟,时间长了就有一种心慌之感。
她攥紧手中的平安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声音消失了,路的尽头是一处悬崖,她一步步走过去,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有什么在呼唤她。
这回她学聪明了,稳稳地趴在地上,十分谨慎地探头朝下看。
一时间人声鼎沸,藏在暗处的所有人都想和她说话,偏偏她们不讲究先来后到,吵得李团捂住了耳朵。
“慢慢来,一个一个说。”
李团只当这是幻觉,好在她已习惯被拉入幻境,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拿出了纸笔,她倒要看看这回是什么新花样。
“能不能替我看看久居西陵的爹娘?他们住在……”
“好久没吃甜枣了,扔几个下来吧。”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更有甚者念起了晦涩难懂的符术口诀,怕李团没听清还重复了好几遍。
到后来李团下笔越来越谨慎,这崖底好像真有许多人被困住,其中还有厉害的符修。
她朝底下大喊道:“你们怎么上来?要我做什么?”
“别想了,她们上不来。”秋兰卿一把将她拽起,拖到了旁边。
李团皱了皱眉,甩开那人的手,抓起纸笔继续写,却被锁住了手腕。
“好好看看你记的东西。那帮人是伥鬼,引诱你跳崖的。”
秋兰卿把纸举到她面前,她这才看清纸上满是凌乱的字迹,奇怪的是她竟想不起来刚才那些人说了什么。
据兰卿所言,崖底那些女人都是白玉仙宫的废徒,被关押于此,永生永世不得离开。至于她们到底犯了何等弥天大罪,无人知晓。
“你们又为何长留于此?”
李团终于明了月儿想救的人是谁,但她不知秋、冉二人的目的。
这天缺崖不是隐居的好去处,她们倒像是看守的狱卒。
兰卿直白地回道:“松雪受人所托看管这里,而我留在此处是为了治病。”
原来那独臂女子是个药修。
李团跟着兰卿走回茅屋,二人一起做了饭菜,待松雪采药归来,便一同用了饭食,商定好接下来要做的事。
崖底的封印略有松动,李团得画好足量的符来修补,所需的一应物事皆由兰卿翻山越岭带回。
自符言消散后,她留下的符册恢复正常,可李团不敢轻信,还想把它带到渺月宗焚烧。
但符术万变不离其宗,有符册打底,李团渐渐琢磨出自己的路数。
这天阳光正好,李团搬了竹凳坐在树荫下画牵引符,一贯沉默寡言的冉松雪却走过来看着。
“这处构思甚妙……”
“既是牵引,施符者与受符者相向而行便可省些力气。话说回来,松雪也懂符术?”
“略懂一些。”
松雪手上的茧是符修独有的,但李团没有戳破,只是收起了符纸。
这些日子在山中修习,一切都安然平淡,可闲时她总能感觉到那两双眼睛在默默盯着她,怕她行差踏错,怕她坠入深渊。
而且,每晚她都酣然入梦,醒来便是清晨。
自小她就和符言互相折磨,入夜以后她坐在床头盯着符言,符言便会懊恼地抓头发摆鬼脸。
她想赶走符言,晚上自然睡不好觉。这个习惯至今未改,为何到了天缺崖就变了?
李团望向松雪泡好的茶水。喝茶本是为了提神,如今却被人用来助眠。
傍晚李团在院里烧废符,呛得她不住地咳,浑身都是烟味,如此倒掉清香的茶水也不会被人闻到。
入夜,李团卧在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她听到有人进门收走了空茶壶,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李团悄悄捏住手指,等那人出门后才慢慢起身,踮着脚趴在门缝上看。
兰卿和松雪抗着锄头往院外走去。
夜空裂开一道天闪,照亮了整个院子。
李团差点惊呼出声,那两人佝偻着背,好似被人提着脖子行走,简直如同傀儡一般。
闷雷声响起,她才回过魂来,赶忙抓起先前画好的符塞进衣袖,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李团有意迟了一步,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她一时不慎滑倒了,挣扎半天才起身。
前面的两人毫无生气,走得快而稳。李团看了看她们的落点,发觉这是一种舞步。
月儿下葬前,她爹请人来作法,那步履蹒跚的老婆婆用的就是这种舞步。
这东西,似乎是用来镇魂的。
李团不敢再细想,只能弯下腰护住身上的符。低头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在路上耽搁了许久,那二人走得又快,为何她们却离得越来越近?
抬头看,两张惨白的脸一齐对她笑了,无情的锄头朝她身上狠狠砸去……
李团惊醒过来,发觉自己还躺在床上。松雪被她的叫喊声招来,关切地望着她。
她想起梦中的那张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下。
松雪喃喃道:“安神汤也不管用了。”
原来她喝的是药汤,怪不得会整夜熟睡。
李团还想说什么,却见松雪僵硬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闪雷鸣,倾盆大雨如期而至。她惊疑地看向院中,瞧见她们拿起了锄头,转身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