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是你不是你
“师弟,你再这样动摇心境,我耗尽修为也没法帮你稳住真元。任务没完成,修为无寸进,回去看你怎么跟师尊交待。”
孟洛身为师姐,斥责了几句,也不知道一声不吭的师弟,到底在想些什么。
任自舟梗着脖子,听着师姐的教训。
暗道:却邪去芜,不就行了。
他后悔刚才连个眼神都没给站在师姐身后的凡女,不然应该能认出来到底是不是那个该死的。
待孟洛离开后,他就坐不住地跑出去了,非要找人看个清楚。
应心瑭从孟洛屋里出来,走过茶楼后院,绕到迎客的前门外,见到一只通体雪白尾巴尖耳朵尖带橘色的花猫。
来得时候就见这只花猫在这里一副听戏的认真模样,这么长时间了还在这里待着。
雪花飘摇中,她戴着披风的兜帽,蹲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道:“没有家吗?”
见到小花猫点点头还搓了搓两只前爪,应心瑭一只手轻轻地绕到小花猫的腹部,将其抄起来抱在怀中。
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她一只手揣着猫,一只手迫不及待地翻开孟洛给的道经。
应心瑭双眸闪烁着激动,赞叹孟洛是任自舟的师姐,那修为至少是上人吧。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道经,念叨着:“要在有风的地方——”
干脆抬起右手的书简,拨下兜帽,任由片片雪花随着腊月的风刺在自己脸上。
“嗯——风很冷,风无处不在——所以,我五行属风的?风属木,巽为风,然后呢?”
应心瑭在家乡听观主讲过道门修行的五行灵性,后悔没好好听。
她单手收起书简,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半截手臂上花猫,竟然发现花猫抬着一只爪捂着嘴,两只蓝幽幽的眼睛眯成了弯儿。
“你不会是在笑我吧?”
“喵——”
“嗯要有个名字。雪天捡到的花猫,就叫花雪,行不行?”
“喵喵——”
花猫背上的毛在寒风中吹向同一个方向,如泛光的白波荡开。
应心瑭重新戴上兜帽,拽了下披风裹了裹,路上找到一家食肆买了点鱼干。
“吃吧,等惊蛰到了,河水不冰了,就可以抓新鲜的鱼吃。”
她捏起一片鱼干说着。
花猫一爪子捞过鱼干,尖利的爪尖抓破了应心瑭的食指指尖。
“哎——坏了——”
应心瑭连忙掏出贴在衣襟中的符纸,懊悔地甩了两下,就见符纸上的墨迹小像立了起来,即将飞出符纸。
眉心蓦然一点温凉,她就被推了出去。
抬眼是与姜遣一模一样沉甸甸的双眸。
墨迹姜遣抬手双指并拢,将差点贴到自己下颌边缘的额头推离一臂之外。
“下次扔远点。”
他站在雪地中环顾半圈,回过头来看见少年抬着一只手和花猫的爪子拍来拍去打架,神情十分不悦:“无事找我?”
“不是我——”应心瑭又拍了下花猫不停扑打的小爪,小声道:“都是你。”
没事不要喊他啊。
“姜公子,要不你回到符纸上,我下次再用。”
墨迹姜遣脸一沉,低头瞥了眼两指上沾着的脂粉,随即抬头看去。
不悦中透着迷茫的深漩双眸,经过雪花层层的轻拂融化,渐渐有了点软溶溶的清光,凝在兜帽沿下一双修长俊整的眉眼上。
这双眉眼经过修饰,没了少年的稚气,只有凛然的英气。
些许歉意扰了顾盼神飞的目光,竟让人觉得碍眼,遗憾。
远在另一处正在清修的姜遣,透过墨迹分身的一双眼睛看到了同样的一双眉眼。
心跳骤然加重一下又没了着落,恰如一片雪花落在心瓣上,刚沾了一丝温暖就化了,杳无痕迹。
昏昏然,就如再次跌进了妄情境。
前世未知的心跳,有了一点眉目。
应心瑭眼睫上沾了雪花,她抬手抹了一下,挺直的身形无奈地一松,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已经喊出来了,又能怎么办,这么盯着她干什么。
正想问问姜遣吃不吃鱼干,打破相对两无言的尴尬时,她又想到眼前的是个画像,怕是不会吃。
“要不我们一起给姜公子买些别的。”
“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着,过了两条街。
应心瑭捏了捏花猫柔柔的耳朵,又捏了一块鱼干。
雪还在下,眼前一身素衣的人,挺直的身形变得隐隐约约,淡化成一缕青烟,就像一丝墨迹晕开在水涧中,了无踪迹。
应心瑭跟在后面,蹭着怀里的花猫,笑道:“这就没了啊。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这是符中下来画中仙。”
天地间一片寒凉,她披着赤缇色的披风一点都不冷。
反倒觉得落雪纷纷,就像孟夏季节能吃到的鲜菱羹子。
应心瑭畅想着入仙门学术法,以后寻到师父有了亲人,自己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还不知道姜遣要带她去的宗门叫什么呢。
仙境又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物华天宝之地。
“你站住!”
脑中的天马行空,乍然被一声冷冽呵止。
应心瑭目露好奇地回过身,又听见一句:“是不是你!”
“你谁?”她自然地歪了下头,立即疑惑地问道。
眼前落地的人一脸冷峻,正是任自舟。
应心瑭并没觉得和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常年独自生活的她,下意识地感到这句不客气的问话隐着危险,就没有正面回答。
回答是,和不是,都是不打自招。
任自舟也是这么想的。
回答是,傻;回答不是,更蠢。
“我是——你不认识我?”他自己倒是接着对方的话,直接回应了。
应心瑭摇摇头,夹细了声音,说了声:“公子认错人了吧。”
随后她慢慢地转身,信步往前走,眼前一道青色的衣摆,拦住了她的去路。
任自舟抱着双臂嗤笑一声:“那猫不是在茶楼门口待着吗?怎么到你怀里了?今日去茶楼听过戏吧。”
花猫两只爪子扒开挡住自己的披风,蓝黑色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对面说话的人。
应心瑭还没想到说什么,忽然眼前一白脸颊冷得一颤,就像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任自舟十七八岁的年纪,举止散漫地松开抱着的双臂,挥手就地取材糊了对面的人一脸雪,腔调十分轻傲:“你以为化成这幅模样,我就认不出你了,还敢否认!”
应心瑭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粗暴地揉搓了一番,顺手抓起披风擦了擦。
怀里还抱着花猫,她一只手左右交替地捂着冰凉的脸,恍然道:“原来是仙君啊,你穿好衣服束了头发,我没认出来。”
任自舟这么一听,就认为不知死活的凡女,是在奚落他被司空绾打伤时,衣衫不整形容不堪。
“还敢胡言乱语——”
既然看清了人,还废什么话。
他单手捏决,没有丝毫迟疑,打出一道裂冰咒,直冲凡女纤细的脖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