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话音落下,屋子里先是一静,亓风飞速瞥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忙道:“公子一心记挂着姑娘,还不曾用过膳。”
姜拂一听,看向沈燚:“你身子才好些,应该按时用膳才对。”
“我一整日都待在屋里不曾走动几步,迟些用膳也无妨。”沈燚笑笑,又意有所指道:“你看,现下你邀我一同用膳,不是正好吗。”
姜拂却没听出别的深意,只是颇为认真地看着他说:“如今正是公子伤口愈合的关键时期,若是不吃好睡好,再像上次那样轻易受了风得了热证,那这伤病何时才能结束?况且再过些时日便是年节,公子莫是不准备回家了,还是说准备带着一身伤病回去,平白让家中父母再一次忧心?”
亓风在后头听着这番话,心里不由地打鼓,这姜姑娘说话还真是处处戳人“伤处”,每一个字几乎都犯了他家公子的忌讳,知道的明白这是无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说的都是反话。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却不想那人面上带笑,没有半点恼怒不满的痕迹。
“姜姑娘说的是,是在下太过大意,之后必当好好听从姑娘之言,按时用膳。”
沈燚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倒是叫姜拂严肃的小脸无法再维持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碗筷从食盒中取出,道:“罢了,先吃吧。”她说着,又转头看向亓风:“快坐下来一起吃吧。”
亓风瞥了眼低头默默接过碗筷的沈燚,轻咳一声回道:“我已经吃过了,姑娘与公子慢慢用膳。”
他说完,又立刻借口去前堂帮忙迅速离开了卧房。
姜拂还想说些什么,见他一下跑得没了人影,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沈燚瞧出她有话要说,便问:“你是有事要问亓风?”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姜拂看了眼桌角摆着的点心,说,“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一桌,原想着让亓风把这些糕点送去给阿丁他们尝尝。”
沈燚抬眼看着她,目光深邃,半晌才道:“姜姑娘总是这样关心着别人。”
姜拂却不以为意,笑道:“这桌子饭菜不也是公子关心我才有的吗。”
“这不一样。”沈燚轻飘飘说道。
“不一样?”姜拂回看向他,不解道:“有什么不一样,说起来你与我相识可不如我认识阿丁久,你都能这般记挂着我,我想着阿丁他们又有什么奇怪的。”
沈燚微微颔首:“这倒也是。”
话虽这么答,可他心底却十分清楚一点,他与她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做任何事都带有明确的目的,这一回亦是如此。
“方才姑娘说起年节……是要回家过吗?”沈燚突然问道。
姜拂觉得奇怪,嗯了一声点点头:“这是自然,年节不回家与家人待在一起,那该去何处。”
话音落下,对面的男人却有些沉默。
姜拂见他不说话,心里一紧,这段时间她其实也发现了不对,明明他已经与自己的同伴见上面,按理说该是随时能与家里人联系上的,可几日下来,压根没有一个人过来探望。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有些后悔,这种问题本来就只有一个答案,若是有什么不同,那定然是有别的不可说的缘由。
沈燚看着她,忽而笑道:“姑娘没有说错,我……自然也是要回家的,只不过我不如姑娘幸运,即便回了家,却也不可能过什么团圆的年节。”
“这是为何?”姜拂不解。
沈燚没有立刻解释,反而问道:“姑娘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积秀山,而且还是身受重伤地出现?”
姜拂犹豫了下,没有打算隐瞒,道:“我曾经确实好奇过,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
“我”字卡在喉间,但最后终是没能说出口,她抿了抿唇,继续道:“就像很多来医馆的病人,哪怕得的是一种病,却也有各不相同的经历,只要与病因无关,医者也不能追根究底都要求病人说清。”
“姑娘善解人意,但有时我却也忍不住想找个人诉诉苦楚。”沈燚轻笑一声,似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姜拂一听,忙道:“你若是想找个人诉苦,那说与我听便是,我虽做不了什么帮到你,但让你倒倒苦水还是可以的。”
“姑娘已经帮了我许多,若还要再听我说些烦扰之事,倒是平白添堵罢了。”沈燚摇摇头,一副不愿为难的样子。
姜拂被他这态度搞的莫名,这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纠结再三,她只能迟疑着开口:“那,那你就当是我好奇想听,如何?”
沈燚垂眸默了默,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姑娘心里应该疑惑过为何这么久以来从没有人来医馆探望我,对吗?”
姜拂一顿,点点头:“你虽不能随意出医馆,可亓风确实自由的,这么长时间,却连个捎口信的人都没见着,除非……除非是你不曾让家中人知晓自己在这里。”
沈燚呵笑一声:“我怎敢让他们知晓?我这一身伤便是族中之人所赐,若是被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岂不是又要受一次迫害。”
“他,他们为何要害你?”姜拂虽有所猜测,可真当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为何会有人害自己的亲人,而且听上去更像是至亲……
似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猜测,沈燚接着道:“我并非家中独子,如今的母亲又是父亲继室,害我自是为了日后掌家中之权。”
“你的意思是害你的人便是你的……”
姜拂不好说出口,但沈燚却接下了这话:“没错,正是我那后母。”
“那,那该怎么办,你的父亲呢?”
“父亲?”沈燚摇头笑道:“他的眼中只有我那个未及弱冠的弟弟罢了。”
姜拂听这话,下意识以为这个弟弟是那继母所出,便道:“你这继母也是心狠手辣,既然她的孩子这般受你父亲重视,她又为何要将你视为眼中钉,非要害你。”
“她的孩子?”沈燚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语调有些冰冷。
姜拂看着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似乎在他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恨意,如同刀尖忽然刺近一般,让人下意识心头一跳的恨意。
“有,有什么不对吗?”她不由紧张问道。
沈燚似是听出她语气不对,眼皮一抬,目光忽而恢复到往日一般平和,道:“他并不是我后母的孩子,而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啊?”姜拂一下忘了方才令人心悸的恨意,不解道:“既是一母同胞,那为何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弟弟一人?”
“很奇怪吗,真正的偏爱从来是没有缘由的。”沈燚垂下双眼,又一次露出那副自嘲的笑脸。
姜拂隐隐听出他话里的落寞,她虽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何会如此偏心,但这种被刻意忽视的感觉即便是想想都无法忍受,她也有弟弟,若是她的爹娘只偏爱小鱼,那她怕是活不到现在。
没了爹娘的庇护,她这么一个被全村人称之为“妖邪”的人如何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姜拂望着沈燚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她甚至有些意外,一个在家中还需担心性命的人是如何养成如今这般知礼温柔的性子的?
“姑娘现在是在可怜我吗?”沈燚不知何时重新抬起双眼,目光里带着浅浅笑意。
姜拂下意识摇摇头:“不,不是可怜……”她想解释,可支吾半晌却根本说不出什么。
沈燚见状,失笑道:“姑娘不必多言,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即便是可怜,却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姑娘的确不必如此,这么多年,我在家中早已经习惯。”
姜拂抿着唇,也不再试图去解释,短暂沉默后问道:“可你终究是要回家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可要揭穿你后母的真面孔?”她说着,又想到什么,忙道:“是不是要先去报官,若是需要人证,我可以随你走一趟。”
沈燚一怔,真有些忍俊不禁道:“若是报官可行,我何至于在这医馆待这么久。”
“……”姜拂是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的,咬了咬唇说:“那你可有想好如何去应对,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去。”
沈燚闻言,慢慢收了笑:“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但我需要多带一个人回去。”
“带谁?”
“一个……真心实意为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沈燚说这话时,目光紧紧锁住了面前的女子。
姜拂并未有所察觉,反而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多带这么一个人,真心实意为你,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不正是亓风吗,还是说他也并不可靠?”
“亓风自是可靠,但一个人远远不够,否则我今日也不会在此。”
姜拂被这句话说服,点点头:“那你准备去哪里找这个人?”
沈燚的视线自始至终紧紧围绕在她身上,听到这句话时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姜拂一愣,终是渐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对上他的视线,迟疑地问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燚神情恳切,连嗓音都变得比平日更温柔几分:“我想找的人便是阿拂姑娘你。”
姜拂仍是没能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问道:“你带我做什么,我也帮不到你啊。”
“我的身边无人懂得医术,过去有人曾在我膳食中下毒,我都没能察觉,若非我命大,只怕我早已经不在人世,而阿拂姑娘你习过医,又曾照顾过我,是最最适合的人。”
“公子莫要玩笑了,”姜拂被他这一番话吓得有些懵,“我这点医术,不对,都称不上什么医术,我只不过是读过几本医书,受过宁大夫几句指点,真让我遇上什么毒啊药的,我哪里能解决。”
沈燚微微垂下眼,轻声道:“阿拂姑娘不愿意帮我吗?”
“我并非不愿意帮,而是帮不了啊。”姜拂有些着急,以为是之前在山洞的那几日给了他一种她有医治病人的能力,便道:“你若是想寻一个医术尚可,待你又真心的人,我可以帮你找,这医馆中或许有这样的人,但我是万万不行的,我不能害了你。”
似是担心对方继续头脑发热,冲动做出决定,她也顾不得用膳,匆忙起身道:“我,我这就去外面探探情况,看看有没有人适合!”
说完也来不及等人回应,她便离了席,跑出门去,也因此她并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沈燚眼中的失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势在必得的狠戾。
从没有人能够对他说不,这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更是没有资格。
沈燚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拿起手边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
姜拂匆匆跑出门去,却根本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她嘴上说着医馆里或许有人适合,可非亲非故的,又有谁愿意跟着沈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那个地方还可能充满了阴谋诡计与迫害。
连沈燚自己都被伤得昏倒在山间,那待在他身边的人岂不是会死得更惨?
姜拂摇摇头,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阿拂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姜拂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清润的男声从身后缓缓传来。
她听出来人是谁,也不敢泄露情绪,缓了缓才转过身去,道:“小宁公子,好巧。”
宁沭成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用过膳了吗,怎么在这里呆着?”
“我,用过了,”姜拂下意识回道,“所以才出来散散步消消食。”
宁沭成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听她这么说,遂也不再多问,只道:“方才爷爷说找到了几味药可以用在药浴上,你若是无事,可以过去看看。”
“……好。”
宁沭成很快离开,姜拂也没在原地久留,她总觉得沈燚不会就此放弃,而她素来耳根子软,若是真被说服跟他去了那如同虎狼之地般的家,那她哪里还有命给爹娘尽孝。
她怕是必须要离开了。
姜拂心中有了主意,当即便去找了宁大夫。
两个人先是谈了药浴可能需要的药材,而后她才提起自己要回家的事,她并未说起沈燚,只道这两日心慌得厉害,想到自己前一日算是得罪了范柔,担心范家会找她家麻烦,所以想回家看看情况。
宁大夫也算是对范家有些了解,加之寻药一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于是交代了几句便答应先让她回去。
“你就这么回去我也不放心,这样吧,等明日一早我替你雇一辆马车,如此一来,时间也能宽裕些。”
姜拂点点头,她若是就这样突然回去,只怕也会让沈燚误会,还是说一声再离开,起码面上不必那么尴尬。
姜拂回到卧房,原以为沈燚还在,却不想屋里早已没了他的身影,便是方才还摆满一碟碟菜的桌子此刻也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没能见着人,她却也没有太过着急,越是拖得久,等到明日一早她不得不离开,那么不管到时是什么说辞,沈燚也只能接受。
这么想着,姜拂反倒轻松起来,说白了,她本就不适合做那个同沈燚一起回去的人,不能帮他也便罢了,只怕有她在还会拖他后腿。
于是接下来一整个下午,姜拂都没有再出门,她仔细地把宁大夫给的古医书读了一遍,中途天色渐黑,她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烛灯,没有停下。等到最后一页纸读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她懒懒地伸了个腰,忽觉得腹中有些空荡,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准备去厨房觅食。
此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她从客房一侧的长廊走出,刚要拐个弯去厨房,余光里却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墙边靠去,便见着那道黑影竟直接奔着客房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如今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沈燚与亓风住着,难道……
姜拂第一时间想到了沈燚口中的继母,莫不是她又派人来杀害沈燚?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忙小心翼翼地往长廊挪去,然而就当她拐回到廊下时,却发现那道黑影正在同亓风说着什么,没等他们说了多久,紧接着那黑影又转身进了沈燚的卧房。
而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那道黑影清晰的模样在姜拂眼前一闪而过。
“怎么会是……”
她喃喃自语,方才那人一身玄色劲装,不正是与那日在积秀山中撞见的那人一模一样吗?
当初她曾与沈燚提过那个人,甚至她也说起过那人的外貌特征,她猜测这个人是在追查他的踪迹,当时他并没有反驳,可眼下……
姜拂有些看不明白什么情况,若玄衣青年是沈燚的人,那为何当时他不告诉她,不然他也好早日离开那暗无天日的山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拂没了心思再去厨房,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屋中,满脑子都是沈燚和那玄衣青年,连自己何时睡过去的都记不清楚,总之等她再次醒来,屋外漆黑的夜色已完全退去,雾蒙蒙的日光穿过稀薄的云层落在窗纸上。
院子里隐约有人走过,说话声断断续续,姜拂闭了闭眼,将脑子里残留着的一些模糊身影抛开。
“阿拂姑娘,你起了吗?”
是阿丁的声音。
姜拂想到昨日宁大夫说的话,估摸着是雇的马车快到了。
她匆忙起身洗漱,一推开门却发现院子里站了好些个人,而其中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姿也在其中。
“阿丁……”她一一打了招呼,最后目光落在沈燚身上,“沈公子。”
沈燚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半晌嘴角忽地勾起:“怎么突然要走,也没有提前与我说呢?”
“……”姜拂莫名咽了咽口水,回道:“昨天原本是要说的,但看书看得入迷,一时忘了。”
沈燚默默看着她,似乎在分辨这话的真实性,好一会儿才继续问:“是因为我提的那件事你才想要回家?”
姜拂一顿,摇摇头:“不,我留下本就是为了帮医馆的忙,如今医馆已经恢复到原先的平静,那我也不必多加叨扰。”
“只是如此?”他又问。
姜拂手心一紧,点点头:“嗯,就是如此。”
沈燚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才颔首道:“既是这样,那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回去一路要照顾好自己。”
“宁大夫雇了马车,很快就能到的。”
“是吗。”沈燚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姜拂被他这幅神情弄得心里有些慌,可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阿丁突然上前说道:“阿拂姑娘,时辰差不多了,马车应该到了。”
“好,那我去和宁大夫道个别就走。”
姜拂转身就要离开,可忽然她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沈燚,问道:“公子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起过的玄衣男人?”
沈燚神色平静,薄唇轻动两下:“记得,怎么了?”
“……没什么。”
一时之间,姜拂竟不知到底是他内心太过强大,以至于能够做到面不改色,还是他当真问心无愧,没有半点隐瞒,所以才能从容回答。
“我就是忽然想起这个人,又想到你昨日与我说的那些,便觉得你要提防的还有许多。”她也扯出一个笑。
沈燚扬了扬唇:“我会注意的。”
几个字,仍是神色未变。
姜拂没有时间再多说,笑了笑,转身走远。
同宁大夫告辞之后,姜拂便坐上了回秀水村的马车,没再看见沈燚一眼。
她心里虽还有些不放心,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这种毫无根由的不安也渐渐消失。
姜拂突然回家,姜父与林氏既是意外,更是高兴,自然几日未见姐姐的姜宇也是哭闹着不肯再松开她的手。
有了家人陪在身旁,姜拂很快将沈燚的事抛诸脑后,且随着年关临近,她也渐渐没有时间去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腊月廿九,姜拂随姜父上山拜祭祖父祖母。
原本祭祖并不是在这天,但若是随大流在正月初一上山,那必定又要与村中其他人碰撞生出矛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祭祖最重要是心意,因此在姜拂小的时候开始,他们一家便是在腊月廿九这天上山祭祖。原本林氏与姜宇也是要一同上山的,但无奈前一天夜里姜宇吃坏了肚子,今日虽说停了腹泻,但终究是没那么多气力走路,于是林氏只能留在家中照顾孩子,而上山的也就只有姜拂与姜父了。
两个人沿着山道往上走去,突然走到半路,姜父停下了脚步,道:“哎哟,我好像落了一根香烛。”
姜拂闻言,也上前去检查,半晌后有些无奈道:“好像是落下了。”
“我得回去取,不然你祖父祖母要不高兴了。”姜父拍了拍脑袋,有些郁闷道:“以前他们就老是说你爹丢三落四,这要是真缺了什么,怕是托梦都要来念叨。”
姜拂是没见过祖父祖母的,听到这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阿爹就这么怕祖父祖母吗?”
“哎哟,你是没听过他们唠叨。”姜父摆摆手,又将已经带来的香烛纸钱交给她,说:“你先到前面那棵树下等着,爹爹我速去速回。”
姜拂顺着他所指的那棵树看去,点点头道:“您别急,慢慢来。”
“行,行……”姜父有些敷衍地应着,转身便跑着往山下而去。
姜拂无奈,只得先带着香烛纸钱往前走,等来到姜父所说那棵树下,她慢慢蹲下.身子,准备坐下歇一歇。
眼下时辰尚早,山上的雾气还有些重,幸而这两日都是大晴天,坐在干草堆上也不显得多么冰凉。只是,偌大的山中,一眼见不到半个人影,姜拂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太安静了,连山中本该有的风声此刻都听不到半点。
姜拂一面暗自祈祷爹爹能够早些回来,一面抱着腿搓着手,想让身子再暖和一些,然而就在她冲着掌心哈气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姜拂第一时间以为是村里的人,还下意识拢了拢帷帽上的薄纱,谁知紧接着,身后那人便朝她唤了一声:“姑娘?”
姜拂心里莫名一紧,并没有去理睬。
“请问姑娘可是姓姜?”那人继续朝前走近。
姜拂手心里渗出了汗,她听着那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可是叫姜拂?”那人第三次开口,从声音上听,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姜拂已经无法再无视,她缓缓转过头,透过薄纱看向树后站着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极为眼熟的玄色衣袍,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
“你,你是谁?”姜拂开口询问,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姜拂。
但对方却似乎已经肯定她的身份,拱手同她施了个礼,道:“姜姑娘不必知道我是谁,只是我家公子想见一见姑娘,还望姑娘配合与在下走一趟。”
“公子”二字就像一块巨石,咚一下砸在了姜拂头顶,砸的她脑袋发懵。
“你家公子……是谁?”明明已经猜到了答案,可她却还是抱有一点点的侥幸,因为一旦确认了答案,那么之前很多事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纯粹。
玄衣青年没能看出她的纠结,很是干脆道:“姑娘自然是认识我家公子的,等姑娘同在下走这一趟,便什么都能明白。”
姜拂心里一沉,知道这话算是做出了回答,她紧紧抱着香烛与纸钱,想到一个拖延的办法。
“我,我今日还要上山祭祖,不管有什么事,总不能让我祖父祖母等我吧。”
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信鬼神一说的,她也期待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能够有所忌惮。
玄衣男子也确实沉默了半晌,但他却并没有中她的缓兵之计,而是说:“姑娘可以祭祖,在下在一旁等着便是。”
这话一出,姜拂怎么还能冷静,这个人明显是被授了意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威胁。
她怎么可能允许他在一旁等,她更不可能待到祭祖结束当着她爹的面同他离开。
“……我跟你走,但我要留个字条。”
姜拂退了一步。
玄衣青年似乎也在考虑,片刻后点了点头:“姑娘可以留字条,但在下没有纸笔。”
姜拂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钱,说:“我有办法。”
“阿爹,我遇上一位故友,入夜之前回。”
她拿着树枝草草在纸钱上写下这几个字。
玄衣青年并没有同她承诺入夜之前放她回来,这个时间是她自己心里的一个底线,若是到了这个时辰,那人还不放她离开,那爹娘也会意识到不对,去官府报案。
将字条留下,姜拂才起身看向青年:“写好了,怎么走,去哪里?”
青年看着她,手一抬,快速说道:“得罪了。”
话音落下,她便忽觉得脖颈一疼,紧接着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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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姜拂先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木兰香。
她睁开眼,也来不及去看自己身在何处,所有知觉便先一步回到了身上,她艰难地抬手揉了揉颈侧,不自觉地吸了口气:“好疼。”
“醒了。”
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姜拂心里一惊,这才发觉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对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即便相识不久,可因为与之相关的每一段经历都太过惊奇,她如今已能迅速辨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你让人将我带过来,到底想做什么?”她转过头,透过半透明的帷帐,隐约能瞧见不远处桌子旁坐着的男人。
“看来你能听出我是谁。”话虽这么说,可男人的声音也没有半点意外。
姜拂咬了咬牙:“沈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想让我同你一起回去你口中那个家,我想我已经给过你答案,我不愿意。”
男人轻笑一声,不知为何,明明是同一个声线,明明是同一种笑,可这次的笑却隐隐带着危险的气息。
“不着急,我会让你改变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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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