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没有去找胸针。
她没有想到的是,文杰竟然也没有想过亲自去拿,而是傻傻地在原地等着。
最后合照时,他没能戴上族徽。
照片被刊登在最新的报纸上,文盛添第二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把文杰和文黛叫去了书房。
“我叫小妹去找了,她一直不回来,”文杰气愤地说,“她是故意的。”
文盛添混浊的眼珠子缓慢转动着,年逾六十的他已经没有精力跟他们废话。
“文黛,老七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不过我不是有意的,那个大厅实在太大了,我在那边找了很久,”文黛解释说,“一直没有找到。”
文杰提高了音量:“别装了,你去了一个多小时,找个东西怎么可能需要这么久?”
“如果是我弄丢的,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文黛委屈地说:“可是七哥自己弄丢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丢在哪里了?”
文杰噎了一下,皮肤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眼里酝酿起恼怒的火:“你说什......”
“够了!”
文盛添猛然站起来,用拐杖重重地捶打着地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两个废物!我怎么会养出你们这样的儿女?真是家门不幸!”
话还没说完,他就重重地咳嗽起来。
文黛见状,抢先上前扶住文盛添,把欲言又止的文杰挡住。
她给老头子倒了杯水,一副关切的模样。
“爸爸,别生气了,都是我们不好。”
文盛添本身就有哮喘病,身体受不了任何刺激,偏偏他又脾气暴躁,特别喜欢发火。
现在难受起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接过文黛倒的水慢慢喝起来。
文杰见状急得抓狂:“爸爸,你别相信她的话,她现在越来越爱撒谎了!”
“七哥,让爸爸休息一下吧,”文黛说,“你要骂我罚我,我都认,别气着爸爸。”
文杰愣了一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行了,老七,”文盛添厌倦地说,“我也不指望你能办好什么事!回去反省两个月,这段时间别出门了,省得给文家丢人。”
文杰不敢相信,犯错的人是文黛,受罚的却是自己。
“爸——”
“文黛也是,停学两周在家思过,”文盛添皱眉道,“也不知道你在学校整天学的是什么!光会油嘴滑舌跟兄长顶嘴。”
“我知道了,爸爸。”
文黛确实是故意不听文杰的话,只是她也没想到文杰竟然已经蠢到这种地步,把事情闹成这样。
最后害得她也被停学。
文黛就只好在家里养了两周的花,她种的玫瑰也快开花了,文黛就天天守着,偶尔跟朋友见一下面。
无聊得她都快发芽了。
幸好,复学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文黛坐上汽车,去学校的路上,最先想起来的是音乐社里那架钢琴。
虽然比不上秦家那架,却也是难得的好琴。
今天上完课,她一定要去弹一下。
公共课的教室里,秦曼曼向她招了招手:“你终于来了,我感觉你好像有一个世纪没来学校了。”
文黛笑着坐到她旁边:“威廉先生最近还有布置作业吗?”
威廉是个英国老头,他们的伦理学教授,热衷于提问和布置课后作业,秦曼曼学不明白,最怕这一科。
“别提了,你不在没人给我抄作业,我自己写的,我都不好意思交。”
华翰建校百年,名人教授数不胜数,原本对学生的个人能力和综合素质都很高,并不限制出身。
但近几十年,随着越来越多的贵族子弟走特殊通道进来,学校的性质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外界都戏称,现在的华翰是国内最顶尖的贵族学院。
只不过文黛并没有享受到特殊通道,因为文盛添舍不得花钱。
他有那么多儿女,没必要个个都送进华翰。
尤其是女儿。
除了最聪明的掌上明珠文沁,其他女儿在文盛添心里,不需要读太多书。
那些女儿将来还是要做富太太的。
不如送到马来西亚念个艺术学院,学点礼仪、美学之类的东西——当然,音乐和表演除外,这会让文盛添想起一些不入流的职业。
比如......他的六太太黄梦儿和七太太杜香香,一个是唱歌的,一个是唱戏的。
文黛进入华翰,其实是个意外。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考进去了。
文盛添因为她自作主张报名考试,还狠狠地责骂了她们母女一顿。
所以,虽然秦曼曼经常抱怨家里人送她过来读书,但是在文黛眼里,她是很值得羡慕的。
秦曼曼的家人是真的看重这个女儿。
就像文盛添看重文沁,从小到大给了她所有优秀的教育资源。
华翰毕业后,文沁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父亲,让自己去欧洲游学。
文黛不奢望从铁公鸡父亲那里拔到这样的毛,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把书念完。
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今天下午没有课,文黛就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去音乐社。
每周一下午,都是他们音乐社人最多的时候。
但今天文黛没有见到自己的搭档——傅昱京。
从入社的第一天,他们就被分为了钢琴搭档,为师哥师姐们的毕业典礼做准备,练习双钢琴演奏。
文黛觉得奇怪,据她所知,傅昱京今天下午也没有课,按照往常的习惯,应该来得比文黛还早。
他一直都很积极过来练习,之前还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返校。
文黛放下东西,边练琴边等他,但许久也没有见他来。
她想了想,还是去问了一下社长。
“傅昱京啊?”社长像是才想起来,“忘记告诉你了,他已经退出音乐社了。”
“退出?”
“是啊,昨天决定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的节目还是照旧,我会给你安排新的搭档。”
“......好的,谢谢社长。”
傅昱京对钢琴的狂热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入社第一天,差点就因为钢琴分配跟她吵起来。
他也不被家里允许学音乐,但是和文黛不同,他是被寄托了厚望,必须继承家族企业。
所以傅昱京报了音乐社,把所有爱好都留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现在他居然退出了?
文黛非常意外。
她亲眼见过他沉浸于音乐的表情,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他写退社申请的模样。
文黛心情复杂地坐回去,她失去了一个同盟。
不止是弹钢琴的搭档,更是拥有共同的秘密,瞒着家里人偷偷保持爱好的战友。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把精力放回琴上,两周没摸过钢琴,文黛非常留恋这种感觉。
虽然傅昱京退出了,但听社长说的,她的节目还是要继续的,必须好好练习。
文黛摸着琴键,慢慢开始弹奏,音乐声一响起来,她似乎就忘了所有俗世的烦恼。
灵巧的钢琴曲就这么在她指尖倾泻出来,像是山间潺潺流水。
清灵而优美。
忽然,旁边的琴键被按了下去,发出不和谐的一声。
她蹙起眉头,目光移过去,只见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正搭在她的钢琴上。
这显然是一只男人的手,青筋微微突起,充满力量感,却又不乏优雅。
文黛抬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碧色瞳眸。
她浑身一震。
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秦家见过的“傅先生”。
“很巧,文黛小姐。”
“傅先生?”
文黛愣了一下,立即站起来,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他。
“我是你的新搭档。”
傅立霆笑了笑,按住她的肩头,让文黛坐回去。
他的声音冷而轻,和他的笑容一样,像是极寒清晨里枝头未化的雪。
文黛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傅先生......是他的新搭档?
看他的模样,深色衬衫洁净而内敛,包裹着宽肩窄腰,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线条紧实的手臂。
高挑的身材极有压迫感。
虽然他今天没戴眼镜,露出一张清俊文雅的脸,但就这样成熟而迷人的身材,怎么看也跟他们这群学生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华翰的音乐社里?
还自称是文黛的新搭档?
“怎么,不欢迎我吗?”
傅立霆平静地说。
他似乎在开玩笑,但文黛实在太震惊了,并不觉得好笑:“不......我只是,太意外了,傅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您也是这里的学生?”
文黛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傅先生显然是个有阅历的成功人士。
“华翰是我的母校。”
傅立霆看着她:“不过现在,我是应朋友的邀请,暂时回来讲几节课。”
文黛恍然大悟,如果说傅先生是个教授,她还能够理解一点,他的确看起来斯文儒雅,学富五车。
不过身为教授,以成员的身份加入到学生社团里,还是比较少见的。
文黛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她变化万千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傅立霆的唇角动了一下,是嗤笑的弧度。
傅先生在她对面坐下,曾经傅昱京的位置如今被他替代了。
文黛有点不习惯,玩笑道:“那我该叫您傅教授了。”
“不用。”
傅立霆不明白这个女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难道她在暗示什么?
他并没有兴趣跟她玩什么教授学生的小游戏。
而且他也没有比她大几岁。
“哦......”文黛见他英俊的脸庞变得紧绷起来,便收回视线,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那我们开始练习吧。”
令文黛惊讶的是,傅立霆的钢琴弹得甚至比指导教授还要好。
她看他的外表,猜测他是教外国文学或者哲学的,难道他其实是个音乐教授?
文黛跟傅昱京的配合度,都没有这么高。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搭档带上了另一个层次。
“傅先生,你弹得真好。”
“比傅昱京还好?”
文黛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我都在猜你是不是教音乐的了。”
傅立霆却没笑,只是盯着她的脸看。
他发现文黛的睫毛很长,像一把扑闪的小扇子。
“文小姐。”
他忽然凑近,淡淡的香根草气息弥漫在她鼻间,文黛心中一跳,下意识往后靠,差点摔下椅子。
傅立霆护住了她的腰,宽大的手掌放在纤细的腰身上,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文黛僵住了。
傅立霆伸手,轻轻触碰了她的睫毛,指尖擦过脆弱的眼部皮肤,让她不禁战栗起来。
“你的睫毛,沾了飞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