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她 第36章 第 36 章

城北军营操演结束，裴沉昭随几个穿甲戴胄的韩家子弟去往兴侯处汇报操演情况。

兴侯素来喜欢在城北驻军最中心的帐篷里处理军队公务，裴沉昭掀帘之时，发现帐篷中除了兴侯外，太子也在此。

二人正负手立于帐中沙盘前，指点着盘中规划的行军阵法，相谈甚欢。

听见门帘处的动静，太子率先抬起头来，见到是裴沉昭与韩家一干后辈儿郎们，脸上浮现起笑容：“巡视操演回来了？”

裴沉昭愣了一下，没想到太子今日会突然过来，随即同诸表兄弟们上前，朝着太子方单膝跪下，行一拳礼。

太子抬手虚扶命众人起身，而后与兴侯一左一右落座在帐中上首两把交椅上，裴沉昭及韩家子弟们按惯例对兴侯汇报今日成果，待禀报完后，兴侯首肯，太子便站起身与兴侯笑道：“阿昭既回来了，我们父子便先走一步，改日再与你讨论兵法。”

兴侯客气送父子二人出了城北大营，目送他二人登车朝城内而去。

脚下车轮滚滚作响，裴沉昭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地看向正席上的太子。

“今日这个时候，父亲怎么过来了？”

太子道：“与你舅舅商议些事情，顺道正好捎你回去。”

裴沉昭敏锐地微蹙眉，眼神藏锋：“父亲与舅父商议的，可是那件大事？”

此时太子车马已顺利通过北门入城。

北门乃是贩卖牲畜的集市，宝车一路穿行而过，人群川流不息，两旁夹道处又是马匹又是骡子等牲畜，叫卖喧哗、高声人语、牲畜的低吼鸣叫，使得此处的环境格外嘈杂，裴沉昭在车内纵使与太子坐得十分接近，也要更加靠近些才能勉强听清太子的声音。

裴沉昭的问话方完，太子便面沉如水地点了一下头。

太子喜清净，每次从城北军营回城中总会刻意绕到东亦或西门，避开北门喧闹的牲畜集市，今日却偏生走了北门，裴沉昭心中便暗暗猜到，太子许是要借此处的喧哗吵闹说些私密之事。

毕竟如今帝位之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无论是太子还是庆王处，双方各自安插进去的眼线和细作都不少，如今说话做事，务必要格外留心。

嘈杂中，太子疲惫揉了揉眉心：“你皇祖父这场病，吊得我心里实在不安哪。”

“若是一病膏肓撒手去了也就罢了，偏生像现在这样时好时坏地吊在那，病歪歪的，却又不闭眼，总撑着一口气在。”太子的眉眼含着戾色，“这半年，庆王和林家这边抓着机会得了不少便宜，如今朝中文臣皆以林家马首是瞻，颇有林相那老儿占据上风的趋势，庆王也靠着林老儿，从我手中分了不少兵权……”

“那父亲现下的意思是？”裴沉昭寒声，警惕问道。

“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庆王与林家继续做大，老头子一天不死，我的位置便不安一天，老头子继续疼惜着庆王那小子，这样下去事情会越来越复杂，对我威胁太大。”太子道，“原想着看老天爷什么时候收了老头子便罢，现在也不知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撑多久，看来，人定胜天才是正道。”

裴沉昭眉目沉沉：“父亲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

“是。”太子狠辣道，“夜长梦多，不宜再拖了。最多等老头子半年，半年之后若还撑着在，我们势必要动手。今日我特意过来，便是同你舅父商议此事。好儿子，这个时候，你得多多助着为父了。”

“父亲需要，儿子自是为您一马当先，扫清障碍。”裴沉昭没有迟疑。

太子脸庞上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笑容：“好，为父没白疼你。”

“这半年，你行事得务必小心，身边的人也得格外留意，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才可放在身边留用。”太子眼瞳渐厉，“东宫内自是如铁桶一般，为父担心的是林家会转头挑太孙府为切入口。”

裴沉昭回想起前几日从府中抓出的几个林家细作，冷笑一声道：“父君且宽心，我这太孙府并非那么好进的，敢进来的壮士，我自也会替他们安排好去处。”

太子点头，低沉道：“便是枕边人，也得提防。”

提及枕边人三个字，裴沉昭蓦地想起善词。

“你那个太孙嫔如今可还温驯？”太子话锋一转。

裴沉昭低眉道：“孩儿如今已教她学乖了，早已不复当初的桀骜脾性，父君可以放心。”

太子沉吟：“这么个恨着你的女人，要变得乖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到底还是要提防着她对你不利，尤其是现下这种紧要关头。为父还是那句话，女人随便找，这个善氏，还是寻个由头打发了为好。”

“她不会！”裴沉昭听出太子口中意思似有对善词不利，一颗心骤然揪紧，情急下竟直接在车内对着太子跪下，“父君，她一介小女子，还能翻出什么大风浪不成？何况府中儿子亲自盯着她，不会有错的，还请父君不要打发她出了太孙府，孩儿多谢父君。”

太子低眸，视线从裴沉昭鬓边落下的冷汗扫过，拧了眉，难以置信自己这个从小桀骜不羁的儿子竟然会为一个女人紧张至此，心下顿时对那善氏更加不悦，只觉得此女狐媚惑人，长久留在身侧终是祸患，可又不忍儿子伤心，便好奇质问道：“昭儿，你就那么中意那善氏？”

裴沉昭跪在太子面前，双拳紧握至于身侧，低着头，嘴角抿紧，俊容冷峻，眼底含着一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执拗。

他没吭声，可太子却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太子幽幽叹了口气：“也罢，你小心着自己身边的人便是，为父也不多说什么了。”

裴沉昭握紧成拳的手才稍微松了一丝力气，一口气自胸臆中释然长舒，他撩起衣袍，起身重新落座至马车席间，绷着脸道：“多谢父君。”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想请父君恩典。”

裴沉昭话没说完，太子便已猜到，颦眉道：“又是为了那善氏？说罢，什么事？”

裴沉昭丰俊侧容上沉寂：“儿子不愿与太孙妃同房，但韩氏不能没有子息，因而想着，若是将来善氏有了孩子，将善氏之子过继至太孙妃膝下，想请父亲应允。”

太孙府内帏的事情，太子是知情的，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过分偏心善氏而冷落韩家女，可他到底还是没想到，裴沉昭竟然会为那善词做到这地步。

为了善词不愿碰别的女子分毫，甚至只愿善词生出含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一时间，太子只觉得震悚，又想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疯了。

“你不喜韩氏，为父可以理解，可是你多少得保住她的正妻之位，与她有一个共同血脉的孩子。”太子的脸上逐渐有了些愠色，“男人的身体与内心是可以分开的，就算你不爱韩氏，与她同床共枕生育子息也是可以的，这样简单的事情，你难道也办不到吗？”

裴沉昭脸色晦明难辨，良久，他低声道：“望父君宽恕，儿子似乎……真的办不到。”

太子长叹一声：“到底是当年你生母的事给你留了阴影。”他摇摇头，“你若能瞒得过韩家，你便照你心意去做。”

裴沉昭如释重负，俊昳面孔上浮现一丝淡淡笑意：“多谢父君体谅。”

太子看着裴沉昭，眸光暗沉：“儿啊，你这般为她走火入魔，为父实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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