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吟 第94章 火将共卿问与生候（二）

“吁……”战马停在森林小路的尽头，这里腥风血雨，北风呼啸，沙尘四起，风沙猝不及防遮住人的眼眸，眼眸灌进了沙子，风吹于脸颊，有人头一次哭泣。

江烬珩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诧异的目光里含着泪水。颤抖的双腿，随之从马上摔落下来，跪在这片土地上。“阿月。”

“阿月！”江烬珩不敢相信，喊叫声震天动地。他忙地站起身，跑在这血泊之中，奔向国旗之下血痕累累的沈溯月。

“阿月，阿月……”他的嘴唇颤着，久久不能合上，泪水头一次流出，亦是为爱难以忍耐。他多么希望他看到的这一切，都只是幻觉。他不甘地抱起沈溯月，将他护在怀里。

他似要有疯魔之心，然而不毁天下，只为换永兴国泰民安。

身后同往的弟兄不愿看他挫败模样，却又不敢上前安慰他，只怕雪上加霜。

久之，墨云压城，急雨倾盆，只为浇湿落寞人破碎的心。

江烬珩抱起沈溯月，托人将他送回永兴景桉，自己决意奔赴巾绝，为心爱之人，拿下仇敌。

沈另染吞咽口水，怒目圆睁地仇视着王座上的皇帝，正欲要反驳，倏然一剑飞过了头顶，直冲皇帝，一击刺穿帝之心腹，便是见了血，心也惶恐了。

沈另染错愕回头看向来人，只是一眼便怔住。“江、烬、珩！”我丢啊，这傻叉总算来了。

虽然内心满露欣喜，但表面风轻云淡，他板着脸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青色衣领。

“没用的东西，居然不惜自己的颜面来敌国求和？真是丢了我永兴大国的脸。”江烬珩风风火火地走进殿堂，一把揪住沈另染的衣领，欲带他走出殿堂。

“你当我向你一样没礼啊？人是巾绝皇帝，你说杀就杀啊？”沈另染替自己辩驳说道。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我一个武将，讲什么礼？你倒是下的好套，给我阿月害了。你不是很爱你儿子吗？有我爱他吗？”江烬珩说这话的同时，正好走出殿堂，正迈开步子要下楼，沈另染便随着自己惊讶的脸色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的计策的？还有！我爱我儿子，跟你爱你心爱之人有什么冲突的吗？居然敢这么骂我！”

江烬珩对他所说的话，嗤之以鼻。“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救灾，让二少主上边疆征战？”

沈另染大方解释了，“我……不希望他死在那里。死在战场上，好歹光荣些。”

江烬珩冷笑，“你就那么……那么不相信二少主？”

沈另染严肃道：“并不是。我固然最爱的子嗣是阿月，但于家国，我只能忍着抛弃子嗣。你们常人当然不能理解，但我不能因为你们不能理解，就什么都宽容。我本也不是冷血之人，但因家国，只能待子嗣严苛。这是必然的。”

江烬珩没有就着沈另染回应下去，反而说道：“你这个法子，阿月早跟我说过了。真是血浓于水，心有灵犀啊。”最后，江烬珩蔑视般地将沈另染丢在地上，自己则是拔剑飞快跑下楼梯，奔赴战场。

刀与剑共舞，快马加鞭，只为民心所向，皆有回报。

“喂。华绝义，小心点啊。”江烬珩予之一笑，替他挡下一剑。

“哈哈。”华绝义欣慰回之一笑。

南隐双挡在林骁页前面，两人一前一后，配合得相当默契。

“哥，咱总算顺了爹娘的遗愿冰释前嫌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将咱们家的秘籍。用个顺溜。”赵远骄傲，仿若是用下巴视人。

赵且目不斜视，直看前方。“弟啊，你怎么虎了吧唧的？战场用刀枪，不单用胳膊也不单用腿。”

“啊？我——哈！”赵远身子朝左弯，右腿横着悬在半空，稍微用劲，便将一位未穿金甲的敌国将士踹的颇远。

赵且不说正经话了，只是一个人默默吐槽道：“真有你的。”

“啊啊啊啊啊！我妻羞花还在家中等我，我不能死啊！”赵远紧张得不得了，便连连将两个朝他来的金甲卫通通踹中要害，随后趁其不备，抢走那两把剑。

“我赵且，绝不认输。”

“我赵远！也绝不认输。”

一个沉稳的大哥，一个焦躁的二弟。这家没他爹娘的一句“冰释前嫌”，早就应该散了。

“饶是你巾绝精心出谋划策，也不够与我多年钻研军事的精神相比。”臧岷在军营里，自说大话。

“可道是江烬珩没头没脑的，除了会说点情话骗我好大儿，就知道硬闯。别人家的侠士好歹懂得从屋檐上跳下来，这狗厮儿倒是放肆，直接踹开门给皇帝飞了一剑。我永兴颜面何在？早知当初，我就不跪着拜见这没用的皇帝了。”沈另染端着茶的那只手，抖得堪比被大风狂吹摇晃的树。

“您不是天下最严苛的城主吗？怎么能说这种话？”臧岷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人，居然是身处于安全的沈另染。

沈另染拍了拍胸脯，总算抿了口茶，看样子笑嘻嘻的，丝毫没一点城府。“总归是万物本无，源在心。我这不是着急吗？于是就说出了点蓄谋已久的心里话。”

“什么叫做蓄谋已久？”臧岷不理解，也为自己斟了杯茶。

沈另染“啧”了一声，“我可是早想骂他了。天天情话堪比粪池子，喷的人满地找不着棵草。好白菜都叫猪给拱了。”

“可是少主他……那么痴情，其实做父亲的您，让他去寻真爱之人，从不是不可言说的父爱。”

沈另染不再讲话，而是接连不断地斟茶喝茶。

霎时间，帐篷外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喊声。

“永兴君主！永兴君主！”几十万大兵齐声迎新君，天地也为之动摇，浩大的声势撼动了人心。

然而只有刚走出来的臧岷瞧见了角落处的华绝义奄奄一息，他瞳孔骤缩，惊讶之余，脚步匆匆地赶过去，只想从阎王手里挽回一条生命。

恰在此时，沉浸在茫然无措中的江烬珩看向这边，也毫不留恋地走过来，声势渐减，新君正是江烬珩。

“华绝义！”江烬珩仓皇扶他起身，然而此人早已无生还迹象。

“江……烬珩，那道火焰疤痕，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瞧见过。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或许是天意吧！那个时候时机还未到，所以我一见到总是有一阵强烈的好像忘了有什么告诉你的感觉。再……再后来，到了今天，我必须和你说，那道火焰疤痕，共……共享同难，只为换一人回……”华绝义说完，一笑便予之。

“什么？什么是共享同难？你说清楚。是火焰疤痕从来都没灭过，也从未消失过是吗？”江烬珩心急如烈火焚烧。

后来啊，他想明白了。他的爱意只增不减，怎么可能让充满爱意的火焰疤痕消失不见呢？无非是随着爱意藏进心底，疤痕便也藏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