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珩正要起身,却被身后人的呼喊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闻引昀捧着碗,碗底还有没喝完的汤。
“我们说过的约战还算数吗?”
“算数。”
“那国主专给你下的箭矢之雨?你……不介意?”闻引昀探究的眼神,在江烬珩身上无法褪去。
“什么叫做专给我下雨?”江烬珩刚说出这句话,就不淡定了。正要转身离去,倏然在闻引昀诧异间回头,“谢谢你,你简直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
“怎么了?”闻引昀觉得这家伙脑子断了根筋儿。
“我和秦道全那厮儿有仇,或许可能是专给我下雨。或许是无形约战。”江烬珩说罢便走去了。
闻引昀倒不觉得他是太过自信,因为这家伙向来招惹是非,江湖多少看这人活得太过滋润,妄想让其坠落泥潭。
然,太难。
想到这里,闻引昀倒是愿意接受突如其来的道谢了,忙地追赶上去。“江烬珩!那你还真应该好好感谢我!你现在可是伤了一只手,我打架也不逊于你,肯定是我胜你败呀!所以你现在是好好感谢我,把我夸高兴了,我还能通情达理一点,过几日等你好了再战。”
江烬珩回头瞥他,“天下谁都可以败,唯独我江烬珩不会败。”
“你可知姜琐让你养尊处优,为何一场救灾派你而来?”
“能有什么?仗着我通情达理呗。”
江烬珩被他的无知逗笑了,“不过是太过自大,容易被冲昏头脑,容易在敌人面前大伤百回,所以让你来见一两次人间疾苦,以免不失判断之智。而你,说是通情达理,竟然想着在一座病城里开战。你这蠢货。”
闻引昀被说得一下子开悟了,“真哒!那我方才那么说……”
“无妨。”江烬珩道。
“引昀!引昀!”齐映吵吵嚷嚷地一路奔向口中所喊名字的那个人,“我忙完了,过来陪你。”
江烬珩一听,用着诧异的目光回头望过去,然而齐映也看着他,不禁尴尬的气氛,涌上三人的心间。
“额……你们共处!你们共处。我去看看司韵庭他们。”江烬珩立刻离去,不愿多停留在此一分一秒。
-
“那这样就太好说了,我们开始炼药怎么样啊?”师臣风突兀站起身,袖子随着他的举动轻轻摇曳。
江烬珩正好走来,众人看他走来,纷纷站起身,“烬珩哥。”
江烬珩同时抬起两边眉,淡然一笑。
“那你们炼药好了,不打扰你们了。”
司韵庭忙地出声,“不用啊,我们一起。”
“没事的,打扰你们了。”江烬珩走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沈溯月伴在身边的他,确实对任何都提不起兴趣来。
江烬珩坐在洞穴口,望着天上墨云,其下有一男郎缓缓前行,踉踉跄跄的那几步,不一会儿又被大风刮倒。头顶的斗笠,肩膀处的蓑衣,一样没少,看来此人知道此雨不同凡响。
江烬珩于是返回去随意拿了一件斗篷,给自己披上。之后想了又想,多拿了一件。
闻引昀注意到他这一举,“江烬珩!你去做什么?”
由于此时已是未时,群众大部分已经半睡半醒,有的压根不在意说话声从哪传来,发生了怎样的事。
所以闻引昀这一声,回声响在整个山洞里,洞穴处那几个人都听见了,纷纷抬头看向正向洞穴处走去的江烬珩。
大家都默契得没有说什么,他总会有理由的,只是无人懂他。
“烬珩哥!想去便去!我们为你打气,不会因城主断了你们的红线的。”师臣风呼喊道。
“说什么呢。”薛僚用胳膊肘碰了碰师臣风的胳膊,示意他别乱说话。
而江烬珩只是冷着声说了一句,“不是找沈溯月。”
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江烬珩已经走出洞穴。
算了,待他而归,再探个究竟也不迟。
-
那老头好不容易爬起来,又颤颤巍巍的在平地差些摔去。正在腿脚不稳将要倒去时,忽然有人伸手扶住他,有人为他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
老头感激不尽,抬头望去。眼前人眉眼间皆露笑意,一种温和的气息在他身边徘徊着。倏然间一只乌鸦飞过,然而雨水打在乌鸦的翅膀上,它仿佛没受一点伤害。
乌鸦是灾难的象征吗?
或许乌鸦是吉祥的象征。
起码江烬珩这么认为。
江烬珩毫不犹豫地背起老头,老头说了声:“地面滑,小心摔倒。”
“不会的,我重心很稳。”江烬珩只是温温和和回答道。
老头笑了一笑,随后慈祥的目光望着江烬珩即将要走去的水中前路,“你要带我去哪呢?”
“我要带你去,或许我认为的安心的地方。”
老头哈哈大笑,“不过是脱离了死,多了一处满是生机的地方罢了。人世间总有去别居的时候,说是安安稳稳,实则总是飘飘荡荡。所以好像有生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安心的。”
江烬珩没有回答。
老头咂咂嘴,这小子不尽人意。“你在想一个人。”
江烬珩被拆穿了,陡地回过神来,“那老头儿这么厉害,可知我想的是谁?”
“我倒也没那么厉害。不过呢,我发现你好像变了。”老头儿眉开眼笑。
“哪变了?你认得我?”江烬珩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头儿笑意不减,“可还记得,你曾走过一条长街,途遇道长,你呀,称其为老头后又觉得实在不妥,索性唤了一句老翁。”
江烬珩莞尔而笑,“道长,你当真如此幽默。”
道长拍了拍他的左肩,“哈哈哈哈哈,你果真还记得!”
“我倒只是觉得,我没救错人。”江烬珩转了转眼珠,又低下头去,他害怕雨穿过他的眼,害他的眼也有了不同凡响的叫声。
想到这里,江烬珩哈哈大笑。
“道长,你说啊。他不是神吗?他怎么会有凡人之欲。”江烬珩笑着笑着,越发不像是笑了。
道长斟酌一会儿,“可能,他以前也是很好的神吧……咳咳咳咳……”
“你怎么了?”
“老了,受不起风寒了。”言讫,他又咳呛几声。
江烬珩听见背上那人没了声音,细一听好像连呼吸也没了。
江烬珩没有多想,还是背着他走进山洞穴,江培一见江烬珩回来,便走上前。“江空,你可只是去救了人。”
“是的,叔父。”
江培疼惜的目光看向江烬珩,“好孩子快去吧,叔父在这里撑着。”
“叔父你快去休息吧,接下来我干。”
-
江烬珩把背上的道长轻轻放在地上,一探,江烬珩停了一瞬的呼吸。
眼泪竟不知不觉流了出来,是太想念那人,还是太想见那人。
只是重逢一人,便泪如雨下。
那人,不过是当年他身骑白马,带他离家之人。
说是离家,或说归家。
有生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安心的。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不是那个“生”呢。
闻引昀俨然不知发生什么事,他如往常一样走过来,“江烬珩!”
江烬珩好似不想正眼瞧他。
闻引昀有点寒心,是他不想见自己?
他生了自己的气?
他看穿了自己的心?
怎么搞的?
闻引昀只见江烬珩伸出手掌,手背划过了双眼,最后才站直身子,回眸一笑。
好像没什么异常,索性闻引昀又露出往日那般笑容。“怎么了?你救了此人,可还需要什么帮助?”
“不用,他死了。”江烬珩那阴郁的眼神,仿佛冰川寒气。
闻引昀皱紧了眉头,一脸错愕,紧接着质疑之心涌上心头。“什么?废了这么大劲儿,不过救了一个已死之人?”
“嗯。”江烬珩还是忍住了将要掉落的眼泪。
“你别与天较劲儿!世间万千不是百般顺从心意,也不是降难于人心使其不顺。”
江烬珩没话可说,“只是,我没能救一人。”
“不啊。你救了他啊。不过是因为你的救,他才能安详死去。”闻引昀道。
江烬珩哑口无言,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闻引昀,久违才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或许是——这样吧。
-
而洞穴口,讨论激烈,一些人睡觉的睡觉,说话的说话,压根没心思注意这争论得热火朝天的角落。
“水火不容!我不同意,绝对不能用一整个浮倾池来救城,这危及多少性命!”师臣风边说,还气得直接跳起来,弯腰离得薛僚极近,可把薛僚吓了一跳。
薛僚也不甘示弱,也站起身,气势直逼师臣风,压得师臣风出了一头热汗。“你想干嘛?”
“城主给了一整个浮倾池,我们应该快些把他用完的。”
“岂能如此?”
“怎地不能!”薛僚怒火冲天,为了压这股怒火,他又乖乖盘腿坐下,终于师臣风的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能抵巫术之奇药,必然难得,我们应该省着用的。薛僚?”魏子彻试探性说道。
“随你们便。”
“随你们便?”司韵庭一听就很不高兴了,“一个神医一个名医,要你,你听谁的呀?”
“人不听人的,妄想听神给你意见?”
“或许我也是神。”司韵庭突兀来这么一句,然而没人这样觉得,除了魏子彻。
“身在局中不知局,终是局中戏子,可怜你嘲笑戏子多愁善感!”薛僚满面不服输的样子,气得两手抱臂。
准备一下,要开始闯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7章 无至泣休弃休与难(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