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勉走后,他的心弦倘是提在悬崖峭壁上,半天不能心静,压抑着期待,又觉得此次企盼多少不能遂愿。
宴席临近闭幕,云勉的踪影,也没有出现。
府上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觉得家主缺席着实不妥,可没人敢提。
总算末了,出来个喝醉酒的。他摇晃着站起身,举起酒杯正对着江自勤,大大咧咧的,没有顾忌。“江家主?黄昏之时我还见你与云家主同聊,怎不见得此时你二人同醉?”
云忍停下夹菜,看了眼那醉翁,最后落在江自勤身上,倏然顿住,他那无奈的眼神却从中看不到一丝仓皇。
他也有些惑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还是如此无声无息,他倒要看看江自勤能回答出来个什么。
“云暕呢?金熄呢?这俩人在哪,云家主亦在哪。别再多问,问就是别催……”江自勤这般从容之态,倒让人放松警惕,使得云忍舒了口气,方才的心上压石,已然不知从何跌碎。
乍然,禁卫破门而入。众人皆心慌,却都死气沉沉,鸦雀无声。
“众人可否见沈城主三夫人慕悠源从此地路过?”禁卫军其一诘问道。
那醉翁嬉笑道:“慕什么?三夫人?哪来的夫人,白送都不要。”
云勉这时带着金熄同云暕归入云府,“莫要生气,慕三夫人并未来过,诸位可去别处寻她。”他对着几些禁卫恭敬说道。
“您可当真?”
“当真。我哪敢抗命沈城主大人哪?”
禁卫看云勉如此诚恳的模样,便也不再猜疑,携带怨气冲出云府,再无回头之路。
景桉城主,算是永兴四城夫人最多的一位。只是日过此晚,要说夫人多,再不能提名。
程双,为沈城主之母,她曾下令,诸位夫人若是不能生出几些可以为自家传宗接代的儿郎,便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听得人浑身发毛,当真非人哉。
可惜一向听母亲话,又待人严苛没有主见的沈城主,是不会在意其他那么多事情。
他只觉得,麻烦交给别人即好,划算交给自己都得更加谋算个自身利益。当真是比这位母亲还非人哉,不愧是待人严苛的沈城主。
付若,沈世子之母,最终没能逃过城主手掌心,已然见证了城主的说到做到、阴狠暴力。
林纤,沈少主之母,同沈大夫人一般终没落得好下场。
这一年,沈末桅年数算是活的够久,不再稚气未脱、天真懵懂。自己悄悄缩在角落里,无人知晓的地盘,他可以痛哭好久。而沈溯月,被叶鹤苌不知拉扯到去了哪片空旷之地,练“心静自然凉”去了。沈溯月一直觉得这人图谋不轨,修炼这种不着边的元气,也只有他这种小孩会信一信。
殊不知,一时决定惹一世动荡。
慕悠源,这娘子向来平平稳稳,喜爱求得安宁。往常从来楚楚娇柔的她,连城主沈另染都意想不到,竟有天大本事在城中逃得不见踪影。
教人佩服。可见人前之面大多时候令人信服的,从来都是谎言。
白溧,白家独生女,若是不嫁人,即可享受城主般天价待遇。可惜这女娘蠢,比金熄蠢那么几斤几两,于是来到此地被分分钟灭得同大夫人那般凄惨。好在城主对几岁童子没有敌意,不然她刚诞生的女儿便要无生还。
依百姓来看,城主也是个不二蠢人,非要闹得自家妻离子散,他才可以安心。
平稳的生活于百姓而言求之不得,纸醉金迷的世家,却不惜一切望自家被闹腾得惊天动地。好没点儿能施舍手段的乐趣,便没了世家的尊严,欺人太甚!
云勉搀扶着金熄,怂恿云暕自个儿到边玩去,随即登上首席之位。无心再一瞥江自勤,才从中摸出来他已是欣然万分,这么一看,云勉的心情也乐此不疲了。
“诸位!——久等了。”他许是非同寻常的狂喜,硬是乐意自己一醉方休。
这一家宴,他还是没能看见所谓江烬珩的身影。都说他这人基本不怎么出门,老是待在江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他也没有期待这人的莅临,反正江家主不缺席,他就知足常乐了。
一想到这,他就巴不得尽快跟江自勤干个杯,以免让人看不出来他对这兄弟的喜爱有多少。算上几下,还真不少。
两个人隔空干杯,离得也不远,温闰随意间抬个头,便看到了二人常有的举措。
“咳、咳……”温闰又举拳却似柔,抵在唇边。江自勤一听,便不再顾及云勉,忙得扶着温闰:“又怎么了?有何不适?”
温闰看着席位上缺席的人也渐渐增多,在反观外边的漆黑夜色。她想离开回江府。
云勉眯起双眼,怅然一笑。“江夫人是怎么了?如此模样,有何不适?需要吾吩咐手下送您回江府一程?”
温闰心道:“太需要了,但他这人怎么突然这样狠戾,引人后怕。”
江自勤扶着温闰已然站起身,“不劳烦云家主了。”
云勉目送夫妻双双的离开,有些愤然。
然而江自勤高兴还来不及,有云勉这一番话,省的他还得成为,在座之众人的议论者,云勉此言省去不少麻烦。他感激不尽。
马车一路颠簸,惹得温闰头疼,不禁皱起眉头时,必然是要扶额忍耐。
江自勤也跟着愁容满面,“夫人可再忍耐一时,马车若快,定还是疼痛欲裂,无以减轻。”
江夫人“嗯”声回应,听着她郎君的安抚,心倒是舒畅许多。
马车停在江府门前,江自勤二话不说抱起温闰,生怕江夫人有何不妥。一路慌张又匆忙同她回屋,就连从薄暮之时练剑一直延续到深夜间的江烬珩,也有些惶恐不安,再无心坦然挥剑。
他势如破竹、急如风火地追赶在江自勤身边,当时一个箭步给路过的“心静下属”心慌半天,要不是回过神来望见江烬珩的背影,他都要觉得江府进了贼。
江烬珩紧跟在江自勤身边,看着家君手忙脚乱地寻找着什么。“爹,您在作甚?有没有孩儿可以尽力帮忙的?”
“有有有,我找你娘平时喝的药丸,你去熬汤药!”
“是是是。”江烬珩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下脚步,“药丸?”
“对!哎也不对,让你熬汤药!”
“爹,那药丸没什么问题吧?喝了半载也没见好转,汤药会不会也有问题?”
江自勤倏然停下手中一切动作,站起身来,背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疑念是何。“对啊!而且经历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江烬珩“闷哼”一声,“我去请郎中?不然再晚一步,怕是只得悔恨。”
温闰没有制止,随他们父子二人,去作罢,毕竟连她自己也觉得蹊跷。可是又想,毕竟现已是深夜。“郎君,烬珩,不必那么麻烦了。汤药及药丸都没有问题,只是郎中早就提到过,不能感染风寒、不能剧烈活动。”
江自勤陷入沉默,霍然才酒醒。走向温闰,坐在她旁边,摆摆手让江烬珩先去一旁自个儿玩去。
江烬珩抿唇不语,他就蹲坐在离房门不远的角落里,手指间触碰地面,画着没有任何模样的涂画,似是只为打发无聊,从而只是单纯勾勒一下轮廓而已。
至于后半夜,他都因为挥了半天的剑而累得昏睡过去。双亲所聊的一切,就算他离门有多近,他还是一点儿没听着,概是双亲有意压低说话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