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二人离开后只不过须臾,江商户江培便亲赴此地。花灼与月空二人,正下着围棋,有说有笑。金缕衣独自站在一旁,不知何事缠身,六神无主,显得呆木。
破晓之时,雁群以不被束缚之身飞向远方红日,四周是金色的海洋,它们永远沦陷在天地的遐想中,至死不休。
“这棋啊,俞下俞难,每一步的选择都是坚熬。可有的人,置身桃源之外,终其迷茫一生,却也不顾世人所想,一意孤行,再无信仰。月空,就好比这金缕衣……”花灼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还是有点儿调侃意味地瞥了眼这金缕衣。而他,也正看着她。
“继续说下去,我听听,我曾有过什么信仰。又是怎样的一意孤行?”金缕衣满脸鄙夷,有些烦躁。
“无情.欲,无期盼,你真是比神还神。”
“我本就是神。只望花灼神官莫要在我一会儿飞升为官之时,提起信仰之事。”
“放心。桃林有了新客,天庭有了新官。新官上任三把火,月空,我先和金缕衣离开一会儿,你在这接待下你的二姨父,家事儿我们还是不多参与了。”花灼劝言。
江培一来就坐下,月空为之沏茶。
“月空,几日不见,你倒是懂事了不少,怪安分的。可只是一日不见,你二姨娘怎会将你的封印解开?她从来都是恨你入骨的。不希望你长大,不希望再看到同于戚一般模样的脸。”
“二姨父,你这是什么话?邻里乡亲们都知道,我还是跟二姨娘长得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母女呢。”
江培冷笑三声,“于颜早就死了,死在了十二年前那个辰时。现在,是你和花灼第三世的首日。她人呢?”
“你寻她作甚?”
“复原于颜。”
“她被众神判罪永世不得超生。二姨父!你可知我第一世二世是如何死去的?是被于颜亲口咒死的。”
“你是于戚的女儿,不是她的,她恨她的姐姐,你自然得不到她的关爱。”
“那又如何?吾之娘亲又能活长久?”
“月阀爱的人终究是于颜,你们母女俩只不过是一介笑柄,一株贱草之根。”
“二姨父,你今日一来,只为恶语相击,敌意满是?”
“我以为你们的第三个轮回,于颜会归来。”江培诚恳道。
“你也知道啊?是我与花灼,是灼空三生,无关他人。”
“月空,那一年,于颜离去的那一年,你告诉我,江楠去了哪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还活着。”
“二姨父,唯恐你不知,当年他无影无踪之时,连个声都不响,我又怎么知道?”
江培带着失落的神情站起身,“好。月空,有空回来江府,家宴始终都缺着人呢。你烬珩哥,名空,叫江空。”
“江空还没出生时,你们的第一世就续缘了,第二世唯一有变的是,于颜干尸轰动咏凉一带,第三世,你的年龄不再是千年上神,下凡一趟,千年没了,你现只是十七八岁的一个小姑娘,可别再惹是生非。”
月空忆起,第一世,她在十七岁与花灼不期而遇,受花灼影响,飞升唤醒了千年灵魂,成了千年之神。而在这一世,月空被咏凉人咒骂致死,永远闭目。
于是花灼冰封世间五十六年,她每一年都不曾忘过,她第一世留下了亲笔所画的画卷。也就是说,第一世里的花灼在第一世的空间里冰封五十六年,只为分身在以后的每一世尝试去相见月空。
到了第二世,也就是江烬珩出生一年之后,她们的第二世开始续缘,开始重演,然而只是她们,其他人是不受影响的。只有到了花灼在第一世空间里的画卷之中,除她二人之外身在其中,其余人才能对第二世有感应,画卷里的人可能会觉悟那并非第一世。这才造就了其余人记忆流失的假象,他们以为自己忘了点什么。
沈溯月与江烬珩,下凡前曾与花灼有一个约定。让他们进入画卷之中,篆改结局。所以,沈江二人不得不来这桃林一趟。
可为何一定要是沈江二人呢?因为沈江二人也是上天庭的两位神官,她们四个人的渡劫期分别只错开一年,可种种原因,江烬珩仍然成了月空之兄。为此令人匪夷所思。
月空仰望晴空呆滞了很久,江培背过身去,眼眸深邃。“你们二人,江空和月空,因为一个于颜,牵了莫大的缘分。而我,和于颜,注定无缘,无需再续。终究是,插错了秧无生还。”
月空回过神来,正好听到了此时江培的哀叹。“江空哥?还是习惯烬珩哥。二姨父,他怎么有空这一名的?”
“他名一个逢尘一个空都是为景桉城主沈溯月而生。逢尘说的是关于沈溯月的,少主在未许山修身十年,终于在一次下山才露面。那个时候,常是为江烬珩免罪而来。因此有了江烬珩,才有了沈溯月染这尘世,所以江烬珩,号逢尘。然而此号太简,人人调侃他,叫他江逢尘。”
名空,空是因为,那十年里,沈溯月思念着江烬珩,而这期间江烬珩不知,他的空寂与孤独,至此有了空这一名。
“复惊这一名,也是少主归来景桉不过几天才有的别名,再次见到当时惊鸿一瞥的江烬珩,而戊这一名,是沈溯月在未许山第七年到第九年思念江烬珩最深的三年,至此有了这一名。”
“方才我路过你烬珩哥,已经打过招呼了,后天戌时,举行家宴,为的是云家找回了几位尚还活命的几些人,江云月三家,总该是要好好办一场家宴的。”
“那二姨父,我能……”不用月空继续说下去,江培竟然就能猜出来花灼和金缕衣这两个人,豪爽肯定道:“当然能,尽管一起来,人越多越热闹。还有,凡事都能关心花灼,你这可真是,情深义重,堪比沈少主。”
月空嫣然一笑,“于她之后,花月夜从此今非昔比。”
江培走后,花灼现身,站在月空身旁,愤恨道:“我差些就要和这老狐狸对决了。”
月空没有理会,花灼以为她是在默默难过,于是抚慰着说:“向日葵向阳而生,凡人向死而生,不要觉得话说的难听,你从出生就注定死亡,那么拼命是为了活着,可你本该明白路总会有尽头,好比人生,所以为何不在路途中为自己而畅享人生。”
“好好好,都听你的。”月空淡然一笑。
江烬珩同沈溯月乘舟前行,桃林之前便是竹林,二人消闲自在,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丝毫没犹豫,停案在此地,擅闯而来。
竹林幽深,日光却尚存。未免教人为此而感到庆幸十足。
整个白天,二人谈笑风生,平平淡淡的白天就那么坦然的消逝。临近夜晚,不知从何处传来古筝乐音,惹得人心上生欢,忍不住找寻声源。
过了溪上一桥,对岸即是凉亭,凉亭四面挂着银色纱帘,模糊的美人映入眼帘,凉亭之前则是月下,一位公子哥随乐舞剑,好生潇洒。
仿佛闯进了竹子庇佑之地,透过月光,落进了圣地之中。竹高且正,惹人敬畏。
伴随着女声问话,舞剑的人也停止了舞剑,乐声也无从找起。
“二位来这里,可有余事?”凉亭里娘子带着面纱,声音温柔。
江烬珩很是真诚地答复:“没有。”
“那便甚好,二位可以走了。”舞剑的公子哥冷语说道。
二人还未离开,娘子已然开始奏乐,公子仍旧怅然舞剑。江烬珩与沈溯月也不再多说什么,自行离去,有种擅闯进别人家的蒙羞感。
二人往反方向走去,绕了竹林圣地很大一圈,可却发现两个人离乐声越来越近,直到再次绕回竹林西庭。
奏乐的娘子再次停下,语中有笑意地问道:“二位怎么又回来了?”
“迷路了。”沈溯月道。
娘子闷哼一声,轻轻笑出声来,“这可谈不上迷路。在这片竹林,有一个规矩,不见见竹林的主子,永远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说完,娘子就从西庭走出来,看见沈溯月与江烬珩这一次只站在对岸还未跨桥,有些不知所措。
“莫要紧张,一同来舞剑吧?如何?”娘子问道。
“成,完后我们立刻乘舟离开。”江烬珩道。
“哪有这样的啊?二位放心,留你们住宿一晚,我们还是有这个良心的。”
“不需要。”
娘子也不强求,“竹林之前,再无其余之地,你们很难再找地借宿了。”
江烬珩心里有了动摇,吞咽着口水,决策难做。夜空布满星辰,弯月高高悬挂,晚风轻轻吹来。殊不知,危险仿若将临。
沈溯月知道江烬珩一贯雷厉风行,没有犹豫的习惯,这对于他来说,难上加难。
于是沈溯月做出了决策:“舞剑之后,我们二人借宿一晚。”
娘子笑容可掬,走回西庭,开始奏乐。二人拿着公子递过来的剑,同他一齐随乐舞剑。
月下,西庭里,四人斟茶饮茶。
“没想到,二位公子舞剑竟也是如此好。认识一下,我姓王,名咏栖。此女为吾之姐,王咏凉。”
江烬珩甚为惊讶,哑口无言。沈溯月没有过多的疑惑,“二位十几年来,一直都在此地?”
“对,等待一人到来。”
“可是金缕衣?”
王咏凉点头认可,沈溯月沉默瞬息,最后说道:“她们三人,似乎已经,回到了上天庭。”
“不过,后天戌时,江商户江培举行家宴,你们二人可能会在那个地方,再次与他们相遇。”江烬珩补充说道。
“哪里?”
“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