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夕在刚碰到这幅潮湿炙热的身体时,第一反应其实是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她太多次因为天生招摇的脸被家人教育警告,要藏,要保守,要降低存在感,少和异性走得近。
她初中时刚长成,舅妈就把她带到家里的地下室,关起门窗,拉紧窗帘,把她按在电视前,里面连续几个小时不断播放漂亮女孩失足受辱的纪录片,画面泛着苍白噪点,情节残忍猎奇,她吓得大哭,舅妈满意地摸着她头发说,我是为你好,要守住了,不能随便。
曾经那些年,她还能用长辈的关爱和负责去粉饰,如今看来,舅妈只是害怕她因为相貌早早堕落,失去他们眼中所谓的干净,等成年毕业后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拜他们所赐,她跟异性的身体接触一直乏善可陈,最亲密的还是童年时住她楼下的沈家哥哥,经常牵她手,背她出去玩,除此之外最深的接触,不过就是十八岁那年的暑假,她在城郊度假区兼职时遇上过一场意外爆炸,她在现场帮忙抢救,用尽力气连拖带拽地抱过几个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印象。
她恋爱没谈过,男人没摸过,现在竟然要靠着经验全无的自己,来引诱最难染指的人。
但最难搞的,也最极品,摸到孟慎廷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色.欲熏心,犹豫了零点几秒,就果断把一场意外变成天赐良机。
她一边装怂,一边大胆,硬顶着上方冷眼俯视的目光,在他宽肩窄腰的上身来回抚摸了两轮,既为了钓他,也为了过手瘾。
她手心被愈发难耐的温度烤着,酸麻滚烫的电击感从皮肤渗入,涌向四肢百骸。
他到底是怎么长的,穿上正装威严贵重,多盯两眼都像渎神,脱掉衣服肌肉又壁垒分明,线条走得偾张凌厉,淡青色的血管筋脉随着呼吸起落,蜿蜒进束起的浴袍腰带下,深深没进人鱼线边缘。
这一副掠夺性极强的身骨,再衬上近一米九的身高,让她只是简单碰碰,连正式的撩拨都还算不上,就已经开始缺氧,喘息艰难。
梁昭夕当然还没摸够,可她明白过犹不及。
她及时收回手站直,胆怯地仰起头,桃花形的眼廓恰到好处染红,挺翘鼻尖上也浮出一小团玫瑰色,轻声解释:“对不起小叔叔,我又冒犯您了,楼下门开着,我以为您在,就自作主张进来了。”
年轻娇俏的女人泪光点点,模样无辜,看上去都是门的错,与她无关。
她似乎慌不择路,不知道怎么弥补才好,白皙指尖小心地捏住他浴袍袖口,央求地晃了一下,又意识到自己没资格,受惊般缩回去,微微哽咽说:“是我的错,三番两次僭越,冲撞到您,您罚我吧。”
孟慎廷领口被扯乱,随意敞着,他低垂的视线沉沉罩住梁昭夕,把她称作女人可能有些过了,她更适合叫小女孩子,望着他的眸光湿漉明润,自以为扮可怜扮得很好,实际里面藏满了千回百转的灵动狡黠。
他漆黑的眼睛极具穿透力,梁昭夕被他盯着,心里发虚,明明衣服凌乱的人是他,可他太从容镇定了,反而让她有种正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被检视的错觉。
她不甘示弱,往前凑了一小步:“小叔叔,我自愿领罚了,您就别生我气了?”
孟慎廷睨她一眼,转身往房间里走:“梁小姐凭什么认为,你会值得我生气。”
“既然不气,那不是更好吗,我替您免罚了,”她声线里流露出松了口气的清甜愉快,“我一路跑来的,淋了雨,渴到不行,您能不能给我一杯茶喝。”
梁昭夕不把自己当外人,跟着孟慎廷进来,左右一打量,才发现这里是间书房,面积大到有些空旷了,再往里面套着卧房,卧房里才是浴室,他洗澡出来,没听到她的声音应该很正常。
他半点不近人情:“没有茶。”
她无所畏惧:“水也可以呀。”
梁昭夕踩着孟慎廷投映在地板上的影子,看到他停在黑檀办公桌前。
他头也没回,兀自抬手拢了衣襟,提起桌角的瓷壶,抚弄着把手:“梁小姐冒雨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喝一口水?”
“我是来还伞的,”她语气纯良赤诚,“上次您借我的伞我一直随身携带,想等着再见您的时候亲手还。”
孟慎廷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轻快脚步声,墙上的古董鎏金挂钟这时候发出铛铛的整点报时,电话里爷爷跟他约好要过来的时间到了,楼下的门也是专门为这个留的,他根本不需要防备,毕竟除了她,整个祖宅里没有人敢闯进他的住处。
他侧目扫过梁昭夕一无所知的天真表情,回想她进门的节点,可能爷爷已经站在门外,亲眼注视着她偷溜进未婚夫小叔的房间。
十一声报时,掩盖了外面的很多声响,包括一楼大门被推开,两道脚步一前一后进来,短暂的踟蹰之后,相继踏上二楼的台阶。
梁昭夕的注意力完全在孟慎廷身上,对其他的毫无所觉。
她走到孟慎廷身边,他身上冰凉沁骨的霜雪气混着深沉木质香,无孔不入地往鼻腔里钻。
她紧紧捏着手指,措了一大堆词要说,孟慎廷信手倒茶,忽然打断她:“梁小姐,这是你在祖宅里的最后几个小时,你确定,你只是来还伞的么。”
他说完,风平浪静的眼神钉住她的动作,她张开口,话却一时哽住了,孟慎廷把茶徐徐推到她的面前:“或者我换个说法,我送梁小姐那个更改答案的机会,你是放弃,还是使用,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
梁昭夕胸口像被塞进一块湿透的海绵,沉甸甸堵在那。
她下意识跟孟慎廷对视,有什么在半空无声相撞,她唇角颤了颤,电光火石间竟然有股冲动,想要豁出去一次,她能不能信任他,能不能不顾后果,把真话对他和盘托出,她恨孟骁恨得要死,她不想嫁,想求他救她。
梁昭夕一眨不眨凝视孟慎廷,前所未有的勇气都涨在嗓子里,她话就快说出口,钟声宣告结束,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书房虚掩的门外,拐杖拄地的咚咚声。
梁昭夕悚然一惊。
孟寒山苍老浑厚的声音只隔着一道门板传来:“慎廷,在里面吗,我带骁骁过来见你。”
随即是孟骁恭恭敬敬地唤:“小叔叔。”
梁昭夕耳边轰的一乱,眼里所有情绪都被恐慌取代,她作为孟骁的未婚妻,独自出现在小叔卧房,被当场抓包的话,她的后果可想而知。
她马上想藏,但门正在被慢慢推开,从这儿跑进里面卧室来不及了,她孤立无援,一把抓住孟慎廷的衣襟:“孟先生……”
那句“小叔叔”在这种时候莫名叫不出口,她压低声,呼吸紊乱,抬着脸慌张看他,向这个最没理由管她的人求助:“孟先生,帮我。”
孟慎廷一言不发,梁昭夕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紧,她连躲去桌子下面都晚了,想干脆破罐破摔。
下一刻,门被推到一半,外面的人随时会看到书房里的情景,梁昭夕咬唇闭起眼,身体却陡然一轻,她咽下惊呼,睁眼看到自己脱离了地面,正坐在孟慎廷力量蓬勃的小臂上。
他稍一俯身揽起她,把她放到办公桌上,她两腿垂下,双手撑住膝盖,浑身只有窄窄的一小条,被他高大身形彻底遮挡住。
梁昭夕难以置信地抬眸,孟慎廷眉目低敛面对她,她跟他只在咫尺,被他身上气息吞没,孟慎廷当着她的面,把浴袍腰带扯松,在门被完全推开时,再仿佛洗完澡刚穿上衣服一般,背对着门口,不慌不忙地系。
孟寒山一进门,正看到孟慎廷的背影,他目光马上四处搜寻,往卧室张望,却也不敢真的朝里走。
他沉声问:“慎廷,我看到梁小姐进来了,你们见过面吗。”
孟慎廷没回头,手上动作一丝不乱,黑瞳落在梁昭夕紧张到酡红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缓缓反问:“哪位梁小姐?”
孟寒山一哽,蓦地意识到孟慎廷的意思。
他在质问孟家现任话事人,是否在卧房里私会了自己侄子的未婚妻么?
孟寒山握住拐杖,不得不压下气焰,他这个孙子,他并不敢在一切尚未发生时随便招惹。
他断定梁昭夕一定在这里,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总之能听到他的话,他冷冷道:“哪位梁小姐不重要了,看来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我还当梁小姐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孟家做出越矩背德的事来。”
“骁骁既然鬼迷心窍认定了梁小姐,这门婚事我也不干涉了,就这么定下,谁也改变不了,慎廷,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商量婚期,”孟寒山字字加重,“但愿梁小姐好自为之,婚前要是敢兴风作浪,后悔可来不及。”
孟骁扯扯他的衣摆,忙圆场说:“小叔,我未婚妻在别院里等我,是爷爷看错了,您别当回事,还请您给我们定一个日子,好尽早结婚。”
孟慎廷慢条斯理系着腰带,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低眸看着身前的人,侄子求着订婚期的结婚对象,正裙摆湿透,长发微乱地坐在他身体罩出的阴影中,大睁着一双眼,**映出他。
她腿不安地一动,鞋尖勾到他的膝盖,她缩回去,躁动的小兽一样看他。
孟慎廷只是侧了侧头,身体动都没动,站姿依然松弛雅然,淡声说:“爷爷,我衣衫不整,就不见您了,至于婚期。”
他神情莫测:“我现在没空管这种琐事,什么时候孟骁的罚跪补齐,什么时候再来问我,您慢走,不送了。”
孟骁硬拉着老爷子下楼,生怕跟孟慎廷起任何冲突,他不相信爷爷所说的看到梁昭夕进来,梁昭夕跟他一样怕小叔,躲都来不及,怎么能私会,小叔眼高于顶,又怎么可能理她。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爷爷为了阻止他娶梁昭夕故意编排的,快步经过一楼客厅时,他步子一顿,余光惊诧地捕捉到什么东西。
沙发扶手上,放着一把熟悉的,定制幻影里的专用黑色雨伞。
楼上书房里,梁昭夕双手抓着桌沿,身上有些脱力,她垂着头,脑中反复滚着孟寒山的那些话,先前积攒起的勇气犹如破口的球,泄得空空荡荡。
如果只是孟骁一个,她也许能试着跟孟慎廷坦诚,可如今连孟家老爷子都公然这个态度,她要拿什么做赌,才能让孟慎廷平白无故替她忤逆爷爷,背上与侄子争夺女人,背德忘伦的罪名?
也是直到现在,她才清楚,她引诱孟慎廷之后,他为了成全她而要付出的代价,是伦常是舆论,甚至是背弃整个孟家的声名。
如果不让自己足够有份量,她凭什么做梦。
不用抱有幻想了,她只能沿着原定的路走下去。
梁昭夕慢慢抬手,状似无意用指节卷住孟慎廷垂下的腰带,认真说:“孟先生,我回答你,我放弃那个机会,我是自愿的。”
宋清麦昨晚发微信还问过她,为什么引诱孟慎廷,还要装作跟孟骁是真爱,这不矛盾,不难上加难吗。
当然不。
如果她表现出抗拒孟骁,单纯地勾引孟慎廷,那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对上位者觊觎的女人,有什么特别,随手就扔一边了。
她给孟先生的剧本,原本也不是英雄救美,而是横刀夺爱。
她要孟慎廷把她抢走,抢到的,他才会看重。
梁昭夕说完答案,在孟慎廷眼中看到一丝失望,并不单纯是对这件事,好像他对她有着更高的评判,更深的要求,而她却自甘堕落。
除此之外,她还在深处抓到一抹隐秘的愉悦,一闪而过,再想探究,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梁昭夕走后,早就等在外面的崔良钧安静进门,望着孟慎廷的侧影。
他欲言又止几次,还是说出口:“少东家,您在纵容梁小姐。”
如果经历了这几天还没看透,他就太迟钝了,但这些纵容背后代表着什么,他不敢多考虑,更不敢设想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孟家会天翻地覆成什么样子。
崔良钧一时直白,口不择言:“您是不是看上她了。”
孟慎廷偏头点了支烟,砂轮声轻响,他单手拢住乍起的火光,深刻五官在淡白雾气间忽明忽暗。
“是又怎么样。”
孟慎廷双眼深黑沉静,想起刚才梁昭夕临走时的样子,狼狈而坚定,和她十八岁那年,满身泥污敲响他车窗时如出一辙。
他唇角略一提起,嗓音微哑,目中无人。
“看上了,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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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