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粗糙的双手递过来一双筷子。
沈菁本来还想拿下乔,可惜肚子却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再一瞧陈四,果然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了她一眼。
真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沈菁这才接过筷子,埋头吃饭。
吃完饭,陈四收拾碗筷,很快洗涮完之后也上了床。沈菁本来睡在中间,他一上来整个床便要占去大半,她只好不停的往墙边挪。等到终于挪不动了,沈菁只好瞪眼瞧着他。陈四则是大手一揽,便将她整个人揽到了怀里,然后把沈菁的头压到他胳膊上,才道:“睡吧。”
沈菁忍不住翻白眼,这姿势睡着真的很难受好吗?不过好在他还算说话算话,没有再碰她,沈菁只好忍着气闭上了眼睛。
竟然一夜好梦,直到陈四叫她起来吃早饭才醒。吃完了饭,陈四便赶着沈菁回了屋,然后自己把门一锁,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沈菁在床上躺得无聊,在屋里翻来翻去,可没想到陈四自从上次受了骗,便买了好几把锁把所有的柜门和抽屉都锁了起来。因此沈菁这么一通翻找,也只翻出了一本红楼梦来聊以解闷。
正看到“宝玉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时,只听窗户格棱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过来的声音。沈菁挑挑眉,看了看窗,愣了一会儿,又回头继续看。可刚安静没多久,那声音便又传了来。沈菁不耐烦了,拉了窗帘打开窗户往外看,但窗外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待欲关窗时,才只听一声小小的:“沈老师。”
沈菁头顶三个问号,四处看了看,见鬼了??
好在那人又喊了一声:“沈老师,我在这儿。”然后从窗户底下探出一小颗头颅来。竟然是晚晚。
晚晚穿了一件半旧的红色小棉袄,身高也就比窗户高了那么一点点,见着她,便泪眼汪汪:“沈老师,我可见到你了。”
沈菁摸摸她的头:“你怎么来了?自个儿一个人?”
晚晚点了点头:“我一个人。”顿了顿,又道,“沈老师,其实……是小叔叔叫我来的,他说叫我把这个给你。”说着,便从袖子里掏了个叠着的小纸条出来。
小安?沈菁接过来,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别放弃。
“小叔叔说,他知道你回来了,但是没有办法来看你,只好让我偷偷的来,来看看你好不好,他说他怕你……”
“寻死?”沈菁接了话头。
晚晚诺诺的点点头。
呵,寻死那是绝不可能的。就算被□□,被强留在这里又怎样,做错事的是那些人贩子,是那些愚昧的村民,又不是她,她凭什么去死?要死,也得他们先死。
沈菁把纸条揉了揉,扔进煤炉里,又摸了摸晚晚冻得通红的脸:“乖晚晚,回去告诉小叔叔,沈老师好得很,叫他不用担心。还有你啊,别再偷偷过来看我了,要是被人看到,又要说不清了。”
晚晚闻言,‘嗯’了一声,小声道:“那我先走了,我听说四伯伯很凶的,有很大很大的嘴巴,会吃人,小孩子被他抓到的话,都要被吃掉的。”
“哈?”
沈菁一时竟哭笑不得,想必又是大嫂编出来骗小孩子快点睡觉的话吧,真不知陈四要是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个形象,会是什么表情?
怀着一股复仇般的莫名快意,沈菁点了点头:“对啊,所以晚晚要快走哦,免得被抓住吃掉啦。”
晚晚害怕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打算走,走了一半,又飞快的跑了回来,然后小手从衣服兜里掏了一大把糖放到窗台上:“沈老师,如果你不开心,吃糖就好了。我以前不听话被阿妈打的时候,小叔叔就会给我糖吃,说吃了糖就不疼了。”
沈菁有一刻动容,看着那一堆脏兮兮、甚至连糖纸都完全不一样,像是不知道从哪七拼八凑来的一把混合糖,她努力的扯着嘴角笑了笑:“可是把糖给我了,你怎么办?”
晚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好不容易才从那把糖上移开目光:“不要紧的,晚晚这段时间很听话,阿妈好久都没有打我了。这糖留着也没用,不吃就会化的。”她说完,又看了一眼那把糖,便挥了挥手使劲跑开了。
看着晚晚小小的身影渐渐跑远,沈菁只好抓了那把糖放到桌上,关了窗户,拉上窗帘,重新回到刚才百无聊赖的状态。可不知为何,书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半晌,终于丢了书,蒙了被子闭上眼,只觉得整个人都灰蒙蒙的。
而与此同时,在离陈家村约莫三四千公里的省城,沈妈妈坐在已经几乎空无一物的客厅,望着窗外发呆。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脸也整个消瘦了一大圈,心里却还在挂念着女儿的安危。
就在半年前,丈夫沈国平因收受贿赂而被双规,但沈国平却不甘伏法,反而带着其秘密情人潜逃国外。抓不到沈国平,执法机关当然也不会放过她,因此自那时起,她便受到人身限制,别说出省了,就连出市区都难。平时一应的手机、电脑也都在警方监控中。
祸事连连的是,女儿沈菁在几个月前通电话时也出了状况,她听出女儿的焦急和不安,于是向警方报了案。警方答应派人去调查,但派去的人已经去了几个月,都没什么音信传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叫她怎么能不着急呢。可纵使是天天打电话去公安厅询问,结果也还是日复一日的‘请等通知’。
好在负责此案的是公安厅里出了名的正义刑警,陆沉。陆沉早已派人调查清楚了沈菁在陈家村所遭遇之事,但这种事在十里八村都是寻常,村里人更将其视为传宗接代的唯一方法。若是想去解救,就必须要思虑周密,且时机精准,这样才能一举成事,救人出来。否则……
公安厅皮质的老板椅上,陆沉看着桌上那份印着沈菁照片的报案记录,不由想起了几年之前别的同事曾负责的一起拐卖妇女案。买人的是X南省的一个小山村,本以为警方出马,必定能顺利解救被拐的两个女孩,可不料等他们的人找到那两个女孩时,其中一个已经怀孕生子,融为村子里的一员。不但不肯跟他们走,反而大声叫嚷引来了村民们的围堵,最后这个生了孩子的没走也就算了,另一个本来想走的被她的丈夫和婆婆一顿撒泼哀求,竟然也决定留在那儿了。而自那之后,那个村子拐卖妇女之事竟然有愈演愈烈之事,而且家家相护,户户通风,即便他们有心想救,也丝毫找不到任何线索和突破口了。
这个沈菁的事便是如此,他们派去的人打听了一回,说那女孩原本是去支教的老师,后来不知怎的就嫁了当地一个山户当婆娘,那山户对她也极好,说是俩人连结婚证都领了。可沈菁的妈妈言之凿凿,硬说她是被骗去的,叫他们去解救。
陆沉揉着太阳穴,实在有些头疼。罢了,他就亲自去一回,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