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朝夕 第2章 少年转过身，四目相对…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江晓夕费力睁开眼，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天阴沉着，屋子里也十分暗。

屋外雨声淅沥，雨水打在房檐上，落在泥洼处，汇聚成一股，向院门外流去。

今年第一场秋雨如约而至的降临了……

江晓夕坐起来，浑身疼痛，枕头上似乎落了眼泪，摸起来湿答答的。

他环顾四周，脑子里关于梦里的场景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他穿好衣服，第一时间去看鱼缸里的金鱼。

既是意料之中，也是必然，两条鱼依旧浮着，同昨晚并无两样，江晓夕长叹一口气，将鱼缸搬去外面，雨水打下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院里的柿子树落了许多果实，还□□的，都挂满了水滴。再过几天，果实堆积起来，便会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江晓夕翻出尘封在箱子里的雨衣和雨鞋，因为款式老旧，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穿了，如同绿皮火车一般，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被时代的洪流所湮没。

江晓夕念旧，他舍不得。

白色的不合脚的雨鞋，深蓝色的雨衣，江晓夕穿上它们，好像回到了童年。

他常想，为什么人们会怀念童年呢？大概是美化过的记忆，即便那时并不自由，甚至伴随着痛苦。

活好当下，是他宽慰自己的话。

然而知道许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

因为下着雨，外出的人更少了，江晓夕捧着鱼缸，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雨水冲刷掉尘土，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江晓夕一直都很喜欢下雨。

走了许久，脚下的雨鞋灌进了雨水，江晓夕把袜子一并脱下来，光着脚继续走。

在离镇子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树林，斜坡下铺着铁轨，火车经过这儿，驶向远方。

沟壑对面是大片的麦田，春小麦已经收割，留下光秃秃的田地，金色中夹杂着土壤原本的棕。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雨衣上，江晓夕弓下身子，伸出手掰断树干上长出的蘑菇。

接着他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将鱼缸放在一旁后，开始挖坑。

他不紧不慢，一下一下的，像是在进行一个十分平常的仪式。

终于，一个浅坑挖好了，江晓夕把金鱼的尸体捞出来放进去，然后撒上一层枯枝败叶，把刚才摘的蘑菇也放了进去。

他取下向日葵的花瓣，一片一片盖到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他开始填土。

这时树林里传来几声鸟叫，江晓夕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几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偏过头，一抹亮色突然闯进眼中。

那是一把橘色的伞，伞下站着一个穿冲锋衣的少年，好像就是昨天江晓夕遇见的那个人。

他右手撑着伞，左手抱着一个檀木的盒子，站在树林旁，向下望着轰隆隆驶过的火车，似乎想着许多事。

远处的山峰隐在薄雾后，半空中也有许多水珠凝成的雾，迷蒙参杂着无尘的清明，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江晓夕慢慢起身，火车巨大的鸣笛声响起，震碎了所有思绪。

少年转过身，四目相对……

昨天的他像朝阳下的溪水，温暖而明静，今天的他像融入土壤的枯叶，冰冷又孤独，江晓夕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个子很高，江晓夕看的呆住了，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仰视着他，移不开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无视了江晓夕炙热的眼神，把手里的盒子轻轻放在地上。

江晓夕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个骨灰盒。

少年微微移开头顶的伞，仰起头，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

江晓夕不由自主的学着他仰头，雨水的触感很舒服，他觉得自己在和大自然亲密接触。

不一会儿，雨水就模糊了他的双眼，江晓夕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蹲下来，将最后一层土盖上。

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远处橘色的伞和骨灰盒都还在，只是少年走进了树林深处。

江晓夕心里底渐渐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要——”他大喊。

江晓夕踉跄着朝他跑去，雨衣的帽子在风的阻力下掉落，头发彻底被打湿。除过对少年的担心，江晓夕的心渐渐轻盈，快要飘了起来。

此刻，是自由……

清明的天空，奔跑的少年，泛黄的草地和被风吹斜的雨，这番景象江晓夕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他踏着草地，拥抱了风。

风雨之下，是两个自由的灵魂。

江晓夕拼命跑着，终于追上他。

他一把抱住那个少年，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坡下。

江晓夕趴在他身上，费力睁开眼。

少年凌乱的头发和布满水珠的脸庞并不影响他的美。

江晓夕的眼睛亮的像渗了水一般，发梢的水滴在了少年的额头。

“你……”江晓夕一时间呆住了，不知要说什么。

这一刻，周遭一切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静谧的只能听见水滴落下的清脆和彼此的心跳声。

片刻后……

“我只是想去看看落叶。”

他笑了起来，轻声说道。

江晓夕微微红了脸。

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少年伸出手。

少年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江晓夕抬眼看向远处，这才发现——雨停了……

“齐朝。”他淡淡的说。

江晓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的名字。

“江晓夕。”

两人交换了姓名。

如果要与他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或许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却可能因为名字而相互联接。

江晓夕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以怎样的路径发展，就像不知道自己人生这趟列车会朝向哪个轨道行驰。

回到屋子里时，江晓夕才感觉到身体开始暖和起来。

少年穿着江晓夕给的卫衣，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换了衣服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没有初见时那般冷酷。

“这柿子树真好看。”他指了指窗外，说道。

江晓夕点点头，一只手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把干净的毛巾给他。

少年接过来，开口道谢。

头发半干，江晓夕和他对坐，开始煮茶。

屋外小雨淅沥，屋里暖烘烘的，中和了降雨带来的温差，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老人佝偻着背坐在床边，双眼混浊无神，嘴里喃喃自语，像是说着来自神秘国度的古老呓语。

见齐朝露出好奇的神色，江晓夕主动开口：“她是我奶奶。”

“她被困在时间和回忆里了。”

江晓夕苦笑了一下，把热茶递给他。

少年接过杯子，明白了，不再说什么。

雨衣挂在门外往下滴水，雨鞋整齐摆放在石阶上。

少年的伞收了起来，靠在门边。

闲时听雨落，煮茶话人间，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啊。

江晓夕感到一阵幸福。

江晓夕看着低头喝茶的少年，目光不自觉的停在他脚边的骨灰盒上。

骨灰盒的正面背对着他，江晓夕看不到上面的照片。

“你要一直带着她吗？”他忍不住问。

少年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嗯，这是我们的约定。”

他的目光里含着柔情和思念，江晓夕一下子就被那种感觉触动了，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内心苦涩起来。

少年喝完最后一口，放下杯子，起身。

看来他是打算离开了。

“那个……衣服……”

“没关系，你穿走吧。”

“那……祝你好运……”江晓夕挥手。

“再见……”

“嗯，再见……”

少年抱起骨灰盒，拿上门边的雨伞，走出了院子。

江晓夕还停留在原地，眼神一直望着大门，有些失神。

相遇和离别一样，都如此令人猝不及防，只不过是一杯茶的时间。

江晓夕突然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扭过头看了看一旁的老人，长叹一口气。

他站起来，准备收掉少年用过的杯子，却听到有脚步声。

抬起头，入目是齐朝笑盈盈的脸。

江晓夕一脸错愕和诧异。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了想，相遇即是缘，如果就这样走掉的话，将来某一天可能会后悔。”

他说的一本正经。

好一会儿，江晓夕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他，他望着他，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错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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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转过身，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