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将离,早秋的风徐徐带来几分凉意。
孟时曲跟着府中管事一路穿过长廊和垂花门,路过假山,才堪堪来到王府书房。
“王爷,有人来访。”
管事在门外轻叩,只听里间那人道:“进。”
孟时曲攥了攥手指,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是檀香的味道,书房陈设简单雅致,案前坐了一杏衣男子。
案上堆满了书卷,只一方寸之地空出笔墨砚台的位置。
男子束发戴冠,眉眼修长疏朗,眸子如一潭古井水冰冷又让人捉摸不透。
“草民给王爷请安。”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规规矩矩行了礼。
秦怀忱本对眼前人毫无兴趣,抬眼时只见那人身型细弱,嗓音也不似男子粗犷,尤其是那行礼的姿态十分正经,不像乡村粗野人。
也不知是敌是友,一时起了兴趣。
“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草民苏回风。”她不卑不亢,低头作答。
苏是她母亲的姓。
秦怀忱似是沉吟片刻问道:“回风?可是‘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的回风。”
孟时曲也不隐瞒,只应声道:“是。”
“你倒是实诚。”男子戏谑。
“听闻你手中一块麒麟玉,不知是何人所赠?”
“回王爷,”孟时曲仍旧匍匐在地,未曾抬头再望他,“前些日子草民救了个男子。”
随即孟时曲将当日之事简单复述,下意识抬头望他。
这一眼,就撞入他古井般的眸子,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连忙低下头埋下脸:“草民此番并非求财,如今草民家破人亡,只求王爷能给草民一个容身之所,容许草民入仕,从小兵做起即可。”
孟时曲能感受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而后是良久的沉默。
秦怀忱打量眼前的人,露出的侧颜皮肤白皙精致,他更加深了心底的判断。
只是十分好奇,也不拆穿眼前女子,假意为难道:“你可有什么特长?”
孟时曲心道这是要给她机会,连忙答道:“回王爷,草民善武艺。”
“既如此……”秦怀忱忽而提高了声音,“上淮!”
上淮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书房。
“王爷有何吩咐?”
“你同这位苏公子比试一番。”
孟时曲微微讶异,但也并未反驳,只一路随着上淮去演练场。
“苏……公子,冒犯了。”上淮抱拳,心下讶异,显而易见,他也看出了眼前这个人是个女子。
孟时曲挑了把称手的剑,对着眼前人微微一笑。
“承让。”
二人开始了一场友好的对决。
只见孟时曲踮脚起步,一个飞身起,长剑直指对手,上淮堪堪躲闪过去,这才发现他似乎轻敌了。
他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女子。
几回合下来,孟时曲依旧不落下风,她的剑攻法奇特,常常出其不意。
在一旁的秦怀忱越看越心惊,只觉这剑法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又过了几回合,二人仍是平手,秦怀忱这才让二人收了手。
“不错,”他由衷地肯定道,“既如此,你便留在本王府中,替本王做事。”
话罢,他给了上淮一个眼神;“你日后跟着上淮,上淮会安排你的住处。”
“多谢王爷。”孟时曲抱拳回礼。
上淮心想这女子他既能瞧出来,自家王爷也定能瞧出来,可王爷非但不责罚,还给她安排住处,实在难得。
许是眼前女子是王爷重要的人也说不定。
心下这般想,便将孟时曲领去一处别致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几棵竹子,幽雅宜人。
“苏公子,”上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日后你便住这清风院。”
孟时曲冲着人感谢,心下腹诽王府华贵,竟连她这般的普通人也住这般好的院子。
待上淮离开后,孟时曲将四周打量一番。
她早便发现,安王府似乎没有婢女,想来府中男子颇多。
好歹自己也会些厨艺,边上也有小厨房,倒是十分不错。
孟时曲这边正熟悉新环境,书房内的秦怀忱却遭到上淮“质问”。
“王爷,这苏公子……不,苏姑娘武力虽与我相仿,但高低只是个姑娘,留在府中是否无用?”
秦怀忱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道:“你一会去市场买两三个婢女来送去清风院。”
“这是何意?”上淮直呼不解,“咱府中从未有过婢女,此番要为苏姑娘破了戒么?”
“哪有什么破戒一说。”秦怀忱瞪了他一眼道,“本王瞧那女子身上迷点颇多,你去办便是。”
“是。”上淮听了就要出门。
“算了!你让泠月扮作丫鬟去跟着苏姑娘。”
“泠月她可是暗卫,真是大材小用。”上淮边走边嘀咕。
“我耳朵没聋。”身后传来自家主子轻飘飘的声音。
上淮转身便跑了。
还未跑出主院门又被自家主子揪回来,秦怀忱只留下一句:“算了,我亲自去。”
而后扬长而去。
——
清风院如其名,常有清风拂过,惹得竹子沙沙作响。
孟时曲将行囊整理好,翻到那本奇书时不知放哪,思来想去仍是放在衣柜最下层。
念着清风院偏远安静,鲜有人来,便将屋内一个椅子搬到院子里,坐下自己倒了杯茶,缓解多日赶路的疲劳。
秦怀忱来时便见到这般光景:一清秀小公子倚在凳子上,手中端着一杯清茶,闭着眼不知思考什么。
孟时曲察觉到来人,立马睁开了眼睛,起身拜道:“给王爷请安。”
她只不过惊慌一瞬,他却全看在眼里。
“本王问你,你要欺骗本王到何时?”
忽而响起威严不失气势的声音,令孟时曲心狂跳。
“属下不知王爷何意。”
秦怀忱分明不愿这般严苛,却不知为何偏生想要吓吓眼前小姑娘。
他躬身拾起一枚石子,随手一扔。
石子打在孟时曲的发冠上,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孟时曲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她不知为何,秦怀忱这么快就发现她是女子,若是发现她身份该当如何?
秦怀忱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闪过一抹惊艳。
她到底不像京中贵女,浑身上下没有一股子脂粉俗气。
未施粉黛的脸上充斥着疲惫和惊慌,唇色稍稍苍白,恐是吓坏了。
“王爷恕罪!”
孟时曲行了个大礼,头低低地靠在地上,似要藏在尘埃里。
“你说,你何罪之有?”
秦怀忱终究是心软,不愿逗弄小丫头。
“民女不该以男子身份欺骗王爷,也不该依靠王爷的人情来利用王爷。”
她倒是还挺聪明。
想到一女子独自一人待在小木屋,想来也是发生了什么事,秦怀忱心软了软,只道:“错了。你错在女扮男装的手段十分拙劣。”
秦怀忱拍了拍手,孟时曲只觉眼前什么东西闪过,再眨眼发现多了一个人。
“这是泠月,”秦怀忱道,“日后让她跟着你。”
“王爷这是要监视我?”孟时曲见眼前人并非无理之人,斗胆问了问。
秦怀忱摇了摇头,答道:“本王府中不养闲人,也没有婢女,泠月擅轻功和画皮,你若能学会这画皮之术,本王再安排你做别的任务。”
方才还不明白安王为何对她善心大发,既是利益关系,孟时曲心下也稍微松了口气。
“多谢王爷。”
秦怀忱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道:“本王暂且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但你若心怀异心,本王自有办法将你处置。”
他转身又留下最后一句话:“日后你还是以苏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王府几乎不曾出现过女子,若她贸然以女子身份出现在人前,定然会惹来很多麻烦。
而她留在京城,不正是为了日后有机会去报仇雪恨吗。
“多谢王爷成全。”
孟时曲再没隐藏自己的声音。
泠月站在孟时曲面前,冷冰冰的脸让人觉得她十分不好相处。
“苏公子,”泠月对着孟时曲道,“日后我便教苏公子最简单的画皮之术,能让苏公子伪装的更像一些。”
“多谢泠月姑娘。”
孟时曲十分真心实意的道了谢。
她在闺中便知安王名号,传言他骁勇善战,爱民如子,深得陛下赏识。
未曾想有朝一日,她成了安王府中的“门客”。
深夜的清风院格外冷清,泠月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吹灭最后一盏烛火,躺在榻上深思。
或许总有一天安王会查出她的身份,可她如今还不能交代她的身份。
她需要安王的帮助,安王的权势和能力,始终是她最好的助力。
当下之急,她须获得安王府的信任。
正如孟时曲所料,秦怀忱在书房挑灯夜读。
上淮不解道:“王爷,为何让苏娘子留在府中,所她是敌方派来的人该如何是好?”
明亮的烛光下,秦怀忱面色幽幽。
“她出现在林中木屋,本王觉得,她与秦伯定有几分联系。”
“那王爷为何不直接问她?”
“她警惕心强,若是直截了当兴许问不出什么,既如此,便先获得她的信任,徐徐图之。”
上淮似乎已经懂了,他点点头,这娘子在王爷眼里,一定不一般。
各位读者不好意思,今天太忙给忘了(跪下认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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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