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渐垂,残阳在天边留下一抹橙红。
远处蝉鸣声渐弱,祠堂的烛火愈发耀眼。
门关得严实,夏日轻飘飘的晚风难以穿堂而过,使燃着烛火的屋子里更加闷热。
索性西侧的窗开了一条缝,孟时曲抱膝倚在窗边,一旁的小桃与她相依偎。
“夫人,奴婢有些害怕。”
祠堂正厅摆着几排灵位,唯一的亮光来源便是灵位前的烛火,因透过门缝钻进来的风偶尔摇晃几下。
孟时曲心中亦有些发怵,但仍旧紧握小桃的手道:“小桃,母亲并未罚你,又何苦也在这儿陪着呢。”
小桃往孟时曲那边靠了靠,小声答道:“夫人待小桃好,小桃若不陪伴夫人,夫人岂不更难捱。”
孟时曲并未说话,只将手握得更紧。
大半日未曾进食了,二人饿得有些发晕,偏祠堂的贡品也被撤下。
门口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引得她内心警觉,一双眸子立马清明。
良久,二人听闻窗外传来轻唤:“夫人,夫人,小桃?”
“是青偌,”孟时曲一下便认清了那声音的主人,她起身将窗小心推开,青偌举着食盒出现了,“你怎来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青偌十分警觉,环视一周后低声道:“奴婢闻府中未给夫人送吃食,却又不敢开火做饭,便将小厨房剩的糕点一并提来了,夫人且拿出糕点再将食盒给奴婢。”
孟时曲会意,与小桃偷摸取出糕点,吃起来,青偌还贴心备了凉茶。
一番狼吞虎咽后,青偌接过食盒,与孟时曲咬耳朵。
“奴婢今日路过小花园,听闻二夫人密谋晚间欲将男人送进祠堂,这才赶忙跑了过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偌到底是经历过孟时音之事的,相较于小桃要沉稳谨慎得多。
孟时曲先是心一惊,站在窗前思索良久,与眼前二人密谋一番。
“夫人一人在祠堂可无事?”小桃还是十分担忧。
“无妨,”孟时曲笃定,“老夫人还不至于对祠堂下手。”
青偌听了计划,主动揽过:“奴婢与夫人身形更为相似,便让奴婢扮作夫人罢。”
孟时曲点点头,手腕一用力,便将小桃送出窗外。
小桃从未见过这般生猛的自家主子,一时惊呆,被青偌赶忙拉走了。
祠堂又恢复了宁静。
已是戍时,府内主人大多都要睡去。
老夫人身边的金菊正嘱咐门前杂扫的婢女声音小些,抬眼便见两人在远处慌慌张张走过去。
“那是?大夫人?”金菊惊诧,“你瞧瞧那可是大夫人?”
小婢女亦是抬眼望去,只见前头那人身着确是大夫人的服饰,后面俨然跟着小桃。
“好像是。”
金菊急急忙忙往屋内走:“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本欲躺下,闻言起身斥道:“何事慌张,不成体统。”
金菊挑帘入屋:“奴婢似乎瞧见大夫人出了祠堂,只是不太确定,身后还跟着小桃。”
“放肆,”老夫人眼神一凛,“她眼里还有没有老身?走,去祠堂瞧瞧。”
老夫人索性也不睡了,让人穿了衣裳,起身往前去。
另一边,孙惜雪借着月光,听身边人小声道:“不好了夫人,奴婢听闻大夫人出了祠堂。”
“什么?”孙惜雪差点惊叫出声,“那我的计划岂不是……”
她在房里踱步,片刻后道:“不行,你去同那人说,让他去汀兰阁去。”
祠堂这用地方本该清净不已,可今日却十分热闹。
金菊推开门,老夫人踏入祠堂,威严地巡视一周,正要怒骂,发觉角落里衣裳单薄的孟时曲,一时怔住。
“母亲。”孟时曲连装都不愿再装,敷衍行了个礼。
老夫人眼见她这般,一时极为气愤。
“孟氏,你在祠堂便是如此反省的?”
孟时曲没有说话,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西山师父杳无踪迹;唯一合得来的妹妹惨死;生身父亲的冷漠无情;以及夫婿的伪善、婆母的苛责,哪一件不是她遇到的不顺?
自打回了京城,她的生活就乱了套。
师父,她在心下暗暗想,这次我不能如你所言,步步忍让了。
“敢问母亲,我有何错?”她起身步步紧逼。
老夫人从未见一向软弱的儿媳如此盛气凌人,一时慌了神。
胡乱道:“你不敬公婆,不孕子嗣,甚至要和离,怎没有错?”
孟时曲听罢冷笑一声:“不敬公婆?自我入府来,府中大小事哪一件不是我亲手去办?晨起请安我可有一日懈怠?你日日提点我规矩,我何曾没做到?”
“不孕子嗣?夫君成婚后便出征边境,归来时更是带了一女子归来,日日宿在孙氏哪儿?我如何能有孕?”
“至于和离,夫君既有心将孙氏抬为正妻,又在外言说十分厌弃我,为何不能和离?”
一番话堵得老夫人哑口无言。
“老夫人不好了,”有婢小跑过来,“听闻夫人逃出了祠堂,还……还与外男私会……”
话还未说完,抬眼便见她口中与外男私会的夫人正冷冷地盯着她,只觉得心里一跳,完了完了。
孟时曲心下冷笑,她太了解老夫人与孙氏了。
老夫人谨慎些,若是瞧见她疑似逃出祠堂,更要亲自来瞧上一番才行,而孙氏愚钝,轻而易举便容易相信。
老夫人再蠢也知中了计,面子上挂不下去,甩袖离开,还不忘交代让孟时曲继续反省。
祠堂又一次安静下来,安静地令人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窗口传来轻微的响声,正闭目养神的孟时曲睁开眼,推开窗。
“夫人,您要的东西我给取来了,不过夫人要这书作甚?”
“自是打发时间。”她含糊其辞。
“其他人呢?”孟时曲问道。
“回夫人,如今人都聚在汀兰院,似是老夫人在对孙氏发火。”
“做的很好。”
孟时曲翻开那本奇书,正巧翻到那页上清晰地写着:“这一辈子,要为自己而活。”
她揣好书,走到案前,用烛火点燃四周的帷盖。
“夫人?!”小桃吓坏了,连忙叫道,“夫人别做傻事啊!”
孟时曲冲她粲然一笑,一个转身翻窗出来,只道:“从此世间再无孟时曲。”
“小桃,青偌,我们走。”
眼见火光欲发明亮,她抬手欲拉二人离开。
青偌放了手,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青偌?”孟时曲有些疑惑。
青偌露出一个决绝的笑容,她朝孟时曲行了一个大礼。
“大娘子,奴婢无父无母,自小与二娘子长大,二娘子待奴婢情同姐妹,本该与二娘子一同去了,可奴婢心里气愤。如今将心中苦楚与那些肮脏事都告知大娘子,还望大娘子替我家娘子报仇雪恨。”
青偌样貌本不差,此时身着孟时曲的衣裳,倒有几分富家小姐的模样。
“大娘子此番火烧祠堂后周家寻不到尸骨,定会怀疑,奴婢与大娘子身形相似,便让奴婢去做此事。”
她说罢又深深拜了拜,转身欲投入火海。
“青偌!”孟时曲飞起拉住她,“你何必呢,你难道不想见到有朝一日我替蓁蓁报酬雪恨么?”
青偌决然:“大娘子,奴婢心意已决,纵然阻止我一次,我也会想方设法去陪二娘子,求大娘子让奴婢为您做最后一件事。”
她挂着泪的眼中哀求不似作假,主仆情深更是令人震撼。
只一刹那,孟时曲有些崩溃,眼泪决堤,却松了手。
“多谢娘子成全。”她面上挂着泪,眼中尽是释然的笑,“娘子日后若能东山再起,再回孟府,务必前往菩提院,二娘子生前最爱的妆奁中有个夹层,里面有几封信件。”
话音落,她转身冲进火海。
“来人啊!走水了!”
孟时曲听闻赶忙从思绪中出来,拉起小桃往外跑。
“小桃,”孟时曲塞给小桃一支步摇,“你去孟府,替我照顾母亲,京城我不能待了,我要去西山寻师父。”
“娘子,小桃想跟你一起走。”小桃亦是泪眼婆娑。
“听话,师父教过我武功,如今京中唯你和母亲二人我心中挂念,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她掏出那本书,里头夹着卖身契,交给小桃。
“麻烦了。”
小桃深知西山偏远,她又不熟悉,跟随娘子恐怕会拖后腿。
“娘子!”她接过步摇,“娘子放心走,奴婢接下来要替娘子演出戏。”
孟时曲趁乱翻墙离开了周府。
待周家众人赶来时,祠堂烧了大半,下人从里头扒拉出尸骨,衣裳与首饰皆是孟时曲的。
小桃抱着食盒匆匆跑来,随即跪地大哭。
“夫人!夫人啊!你怎就如此想不开!”
小桃将心中压抑全痛哭出声,周家人信以为真,却不知如何对孟府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周琮面色森冷,“孟氏烧了周家祠堂,那可是祠堂!不找孟家麻烦便是仁慈了。”
小桃听在耳里,心底悲怆。
“传令下去,就言孟氏不满平妻有孕,烧了祠堂,不慎将自己困在祠堂身亡。”
小桃听了,转身便跑。
“公子?”周家下人唤道,“夫人的婢女跑了。”
“让她去。”周琮不屑一顾,“一个婢女而已,说什么都没人相信的。”
下一章男主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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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