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天空被夕阳染出一片红晕笼罩在小小的木樨村之上,村里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村里的街上已无行走什么人了,只有乾元身着一身洁白道袍向村西口走去。
如梁老婆子所言,在村西口处确实有一家破旧的茅草小院,这小院看起来早已无人居住,连木门上的铁锁都锈迹斑斑。
乾元此时站在这个小院的木门前,只见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铁锁便哗啦啦地自己掉落下来。老旧的木门上满是摩擦碰撞过的痕迹,仿佛像一个垂垂之年的老朽脸上布满的皱纹。仅是在门外就让乾元感到这院内的荒凉,他站在门口稍稍沉思片刻,便伸出手推开了这个木门。
门内小院的模样确实也如乾元所想,院子不大,只有两件房舍,一间稍大些,一间稍小些,估计就是柳兰因与江逸尘所住的两间房子。
院内枯草遍地,仅是一年没住人便显得荒凉无比。在院子的一角还放有早已落满灰尘的酒缸,乾元走过去打开酒缸,虽说里面的酒早已挥发殆尽,但仍然还能闻到丝丝酒的香气。
“桃花酿?”乾元闭眼,略微歪头闻着酒缸内传出来的香气。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极少喝酒,并不知酒与酒之间的好坏分别,只是他闻出了这酒香中带着浓浓的甜意与桃花的沉醉,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少女在开满桃花的桃林中冲你微笑。
乾元合上了酒缸,转身径直的走到堂屋的屋门前,他轻轻一推,屋门便被推开了。
风卷着尘土四处飞扬,令乾元捂住口鼻倒退了两步,原本黑暗的屋子被门外透进来的夕阳光线瞬间照亮了许多,静待尘埃稍稍落定,乾元踏入了这间小屋。
这间小屋陈设简单,一览无遗,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处处是它主人生活过得痕迹。只是此刻所有一切都被尘土覆满,便能看出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乾元在屋内踱步,慢慢的打量这里的一切,破旧的墙壁搭配着陈旧的家具,甚至连多余的摆饰都没有,便知柳兰因这一生过的绝对清寒。乾元走回门口处,在对着门口的一把椅子上他轻轻一挥手,尘土便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他坐在这把椅子上,看着夕阳透进来的暖红色的光,渐渐地陷入沉思。曾几何时,柳兰因是否也经常这样坐在门前看着外面日出日落,回想起她曾经在苍穹派的记忆。
其实乾元并非对柳兰因印象甚少,反而印象十分深刻。
仍记得当年柳兰因刚刚入派时,便引来派里不小的轰动。他当时恰好在派中,听闻派中所有男弟子都为一个女弟子倾倒,他也惊奇,便也忍不住好奇去瞧了瞧这位能倾倒众生的柳兰因。
那一年,柳兰因刚满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
尽管乾元已经看遍天上所有貌美仙女的模样,他仍然为柳兰因的容貌暗暗吃惊,甚至说她六界第一美女也不为过。
不过吃惊归吃惊,乾元毕竟是位仙人,又是一派掌门,他也不会因此同那些弟子一样迷恋柳兰因。尽管他没有过多的关注柳兰因,但是有关她的传闻乾元一直没停断过,那几年的苍穹派可是因为柳兰因弄得风波不断,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亮眼了,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引起关注。
柳兰因也自知自己貌美,而且她武功也高,因此也心高气傲,性格孤冷,寻常男子还真入不得她的眼。尽管如此,苍穹派里的男弟子们每天仍有一大把小迷弟跟在她身后,为她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甚至连乾元听到都忍不住白眼叹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然而世事无常,乾元也不经常待在苍穹派,在他又出去巡游一圈回来后,差一点就看到苍穹派变成地狱了。
那天,正是柳兰因要被派规处死的时候,在她即将被处死的那一刻,她发动了混元归一。
苍穹派一片大乱,当时的两位长老手忙脚乱的应付着柳兰因,那时的许清志年纪尚轻,目睹着苍穹派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打斗,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当时乾元正在回派途中,突然发现天色骤变,便知派里出了大事,便加急了速度。等他到了现场,发现柳兰因满目红光,不断地向四周发出攻击,两位长老险些应付不来。
乾元当时想也没想,趁乱破解了柳兰因身上杂乱又互相冲突的灵力,直接对柳兰因下了死咒,一举打死了柳兰因。
当他看见柳兰因倒在他面前时,他内心何尝不难过,他非常痛惜昔日明明有着大好前途的弟子如今惨死成这般模样,只是他是掌门,整个苍穹派的精神支住。他在当时无法也不能表露出他对柳兰因的惋惜之情,毕竟柳兰因所犯的错太过深重。他只能面无表情的走开,淡定吩咐处理后事。
之后的之后,便是如今的大长老许清志所描述的那样,柳兰因奇迹般的复活,之后就隐居在了人世,江湖上关于她的传闻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销声匿迹了,明明是一代倾城佳人,以这种寂寂无名的方式孤老死去,说出来何不让人叹道造化弄人。
夜幕降临,天空中悄悄布满了星辰,家家户户也燃起了油灯。每扇亮着灯的窗子背后都有着一家人的温馨生活,更是映衬着这个茅草小院的荒凉无比。
乾元从回忆中走出来,他起身重新关上了这间茅草小屋的房门,将它主人的生活痕迹重新尘封在了这里。
午夜,青峰山上。
从木樨村走到青峰山,颇费一些脚力。等乾元找到了青峰山,月亮已经在天上高高挂起了。
青峰山名如其状,山上长满了四季常青的大树,故因此得来。只是此时已经是深冬夜晚,这些常青的大树也都化成黑色的影子,看不出白日里繁茂的模样。只有风吹过的树叶沙沙作响,才让人感到不那么荒凉。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的风格外的大,树叶间摩擦出来的沙沙声也不断作响。若是寻常人早已裹紧自己的棉衣棉裤,保证没有冷风从自己领口袖口钻进来。可是现在山上就乾元一人,他丝毫不觉的冷,任由山风将自己宽大洁白的道袍吹得四处飞扬,成为这深夜青峰山上独特的风景。
刚才听梁老婆子说,青峰山上有一泉眼名为漓泉,山上只有这一处水流流下最终通入罗汉江。顺着着条水流向山上找,柳兰因的坟墓就在漓泉泉眼旁边。
乾元现在就顺着这条水流向山上寻去,毕竟已是冬季,水流流势不似夏季那般强,令乾元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寻找。在深冬青峰山里的夜晚,除了风吹声、水流声以及乾元登山的声音,估计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声音了,估计连山上大部分动物都进入了冬眠的状态。
眼看就快要登上山顶了,山上的树木不似山下那般茂盛,越往上越稀疏,倒是水流的声势越来越大,看来就快要到了。在乾元翻过一片乱石后,眼前景象令他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石头上刻着漓泉两个大字,矗立在一个圆形水池边,泉水则是从水池上方两片间隔非常近的巨大岩石缝隙间倾泻而下,这便是漓泉的泉眼。就在漓泉的边上,有座孤坟静悄悄的矗立在旁,看来这就是柳兰因的坟墓了。
她的坟墓依山傍水,面朝山下广阔大地,实数算上一片好的风水。
乾元走到坟墓前,看见墓碑上刻有‘柳兰因之墓’的字样,笔笔工整苍劲,她的墓堆上砌了一层整整齐齐的石子,看来当时江逸尘安葬好她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连坟墓周围也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草的痕迹。
乾元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手上变化出一只装满酒的酒壶。
他站在柳兰因的坟前,轻轻地将酒洒在地上,然后把酒放在了她的墓碑前。
只见乾元往后退了三步,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忽然他举起了双手,抱手前伸,深深地为柳兰因的墓鞠了三躬。
若是柳兰因在天有灵,看见乾元此番举动,估计都要大吃一惊。
乾元毕竟身为上仙,不仅曾经贵为柳兰因的掌门,年龄也比柳兰因大了几百岁,按照长幼尊卑的礼法之序,乾元大可不必这样做。
可乾元居然这样做了,这个举动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乾元自己心里明白,他与柳兰因的地位也算尊卑有别,一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仙人犯不着为一个触犯派规被处死的罪人这样做,只是乾元也实在钦佩柳兰因的敢爱敢恨、果敢刚毅的性格与作风,他这三拜,既表达了自己对柳兰因的敬佩之情,也表达了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的一笔勾销。
在柳兰因坟前站立良久后,乾元转身向来的下山方向走去。既然柳兰因的家乡与坟墓都被他找到,也没有打听到他想要知道的结果,那么剩下的事情也就多思无益,倒不如转身离开图个清静。
只见乾元的背影消失在了漓泉,留下柳兰因的坟墓继续孤零零的矗立在此。风继续吹着,月光也没了乌云的遮挡比刚才亮了几许。突然,在坟墓旁边不远的一处小树林中,走出了一个人。
此人身材魁梧高大,穿着一身夜行衣,只是他的脸都被黑巾牢牢的遮挡住仅留下一双眼睛,让人看不了他的模样。黑衣人走到了柳兰因坟墓前,站在了刚才乾元站在的位置,茫然的看向乾元离去的方向。
刚才乾元在柳兰因坟墓前的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让他在树林里也大吃一惊,内心滋味复杂了许多。他也算是了解乾元的为人,却不知乾元如此豁达,在他心里不由得为乾元增添了许多敬意。
夜,静悄悄的。只留下了风声与水流声。
“你是谁?”
突然,一个冷冰冰地声音从黑衣人背后传来。
黑衣人震惊在原地,他瞪大了双眼。这个声音他不可能不知道,正是刚才离去的乾元。
黑衣人缓慢僵硬地转过身子,只见乾元就站立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在月光的照射下雪白的道袍令乾元在黑夜里尤为耀眼,只是此时乾元看向黑衣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凶意与警惕。
深夜,青峰山上的漓泉旁,一白一黑两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对峙。虽然看起来两人都从容淡定,恐怕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只见黑衣人握紧拳头的手还有些发抖,明显比乾元慌张许多,相比之下乾元倒是神色镇定,只见乾元不紧不慢的张口向黑衣人的缓缓问道。
“你是谁?为何一直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