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 第65章 心境

望安楼。

此刻的望安楼内一片寂静，楼外把守的侍卫们还尚未发现楼内的异常，整个宴客厅的桌子上趴满了来听曲的客人，唯有顾司年与林婉华清醒着。

这两个人都拥有着这世间男女中举世无双的容貌，然而此时他们之间的对视却不是含情脉脉，反而是杀意四起。

“这位公子，是如何发觉出茶水中有异的？”林婉华此时的语气完全不似之前那样温婉撩人，转而是一种冰冷的语气向顾司年质问道。

顾司年笑了笑，只见他修长的双指轻点茶杯，从中捏取出一片细长的叶子道：“这是曼罗花的枝叶，生长在冥界的花，花妖娆美艳，幽香扑鼻，只可惜身含剧毒，所幸你下的量并不多，要不然这一屋子的人都要丧命。”

“公子，与我同道？”林婉华此时语气转而委婉，带有试探性的询问。

然而顾司年仍然只是笑笑，未正面回答林婉华提出的问题。

林婉华只得继续问道：“既然公子一早就看出茶水的端腻，为什么公子不提醒大家不要喝呢？”

顾司年淡淡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接下来会做什么，故，不想提醒他们。”

“仅是好奇？”林婉华似乎稍微来了点兴致，她走到顾司年身边微微俯身注视着顾司年的眼睛，她那倾国倾城之姿若换做常人与她对视估计早已面红心跳、血脉喷张了，然而他们俩对彼此都面无表情、心如止水，丝毫不为对方所动。

只听林婉华缓缓道：“公子是敌是友？”

若说是敌人，顾司年确实与林婉华算是同道之人，他也默许了大家喝这碗有毒的茶水。但若说是友人，可他确实杀了猫妖。

只见顾司年打开扇子泰然自若道：“亦敌亦友，非敌非友，就看林姑娘，如何与我合作了。”

林婉华缓缓直起身来，她饶有兴趣的看向顾司年，道：“怎么合作？”

顾司年拿扇端指了一下已经意识不清的江逸尘道：“姑娘对他感兴趣？”

林婉华收了收心思，淡淡道：“如若说知己之情算感兴趣的话，那便算是，毕竟我这一生，他是唯一能听懂我琴声的人。”

顾司年继续问道：“那姑娘是否对他身世感兴趣？”

听到这里，林婉华缓缓回头，看到顾司年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明白了顾司年的意思，转而对顾司年问道：“既然是合作总归有代价，那你的代价是什么？”

顾司年轻轻摇着扇子道：“你若能成功攻下了江逸尘，那我与这个女孩便任你处置，拿来给你的猫妖报仇。若你没能攻下江逸尘，只怕……”

顾司年后半句话尚未说出口，林婉华道：“只怕你们会杀了我？”

顾司年眼神复杂，神态镇定道：“只怕江逸尘会杀了你。”

林婉华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即抬头道：“好，我答应你。若成功，我杀了你们二人带走他。若失败……”。林婉华眼神转而阴郁，充满杀意地看着顾司年继续道：“我把你们三人都杀掉。”

顾司年倒是仍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他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这听起来是一场豪赌，赌上双方的性命，但在林婉华看来这也是一件十分值得做的买卖，毕竟在对付男人这件事上，林婉华还是自负成功的。

只是林婉华没有发现，在她刚刚答应顾司年这番话之后，顾司年嘴角上扬起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

头痛欲裂。

江逸尘此时只有这一种感受。

他猛的张开双眼，茫然的看向周围的一切，他还依稀记得就在不久前他正在望安楼里听林婉华弹奏的《韶华怨》，一曲终了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晕倒在桌子上，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只是在他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了林婉华走过来的身影。

可是此刻江逸尘却不身处在望安楼内，而是身处在一个连他都为之惊讶的地方，主要是他眼前的景色也是着实的诡异，几乎颠覆了江逸尘的所有认知。

在这里，血红色的天连接着黑暗焦灼的大地，灰黑色的云彩在天空飘动。江逸尘自己则是被绑在一棵已经烧焦了的枯木上动弹不得，连四周的河流里流淌着的都是黑色浓稠的，还正在咕咕冒泡的脏水。

这里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腥臭肮脏，不由得让人看着心生绝望。

紧接着江逸尘便恍然大悟了，其实这里并不存在六界之中任何一个角落，而是他来到了某个人的“心境”。

这心境的原理则跟结界类似，就是去向另一个空间，只不过不同的是，结界是存在于现实世界里，是由整个人前往的另一个空间里，而心境只能意识前往，恐怕江逸尘的身体此刻还在望安楼大厅沉睡着。

看着眼前如此凄凉荒芜的环境，恐怕这心境的主人内心也是一片死灰。

“你醒啦。”

江逸尘的身后突然响起这个声音，倒是令他心里一惊，他很想回头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说话，只可惜他的身体被操控的紧，让他无法自由的活动。

在心境的世界里，江逸尘的身体意识也要受心境的主人操控。

“别着急，我走到你面前。”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听起来倒是个十七八岁少女的声音，带着些懵懂的温柔，听起来又甜美又天真。

那少女轻轻走到江逸尘身边，身上还带着清脆的铃铛声，即使她的脚踩着这片肮脏的大地，可她淡粉色的衣裙却未沾染半分污点。

江逸尘缓缓地抬起了头，紧接着一张稚嫩的少女脸庞便映入了他的眼帘，江逸尘内心都不由得感叹，此少女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啊，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可人，恐怕是看过她的人都会忘不了她的绝世容颜。

江逸尘会心一笑道：“你知道么，你现在的模样比你刚才的模样好看多了，刚才的你带着些脂粉气，而现在你的则保留着少女的天真，那真是世间极其宝贵的存在。”

其实不用江逸尘问他也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林婉华，从这个少女的眼眸中江逸尘依稀还能找到林婉华的影子，而这里也正是林婉华的心境。

少女抚摸着自己姣好的脸庞似乎有些微微害羞，就像面对情郎一样，她又抬起头来带着懵懂又爱慕的眼神问：“你若喜欢，我便天天打扮成这样给你看。”

“哦？”江逸尘心中有些不解，便问道：“你此话何意？”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少女愉快又俏皮的解释道，但她的眼神又是充满着认真，情意绵绵的对江逸尘道：“就是我想与你在一起一辈子，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找个角落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可好？”

听到这里江逸尘倒是大吃一惊，他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表白过，眼前的少女清秀可人，似乎很难让人拒绝她的请求，可是江逸尘却道：“我们无法在一起的。”

少女眼神里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下来，她有些执拗又不服输的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是我不够好看还是不够温柔体贴？”

江逸尘却道：“我们本不是一路人。”

少女抓住江逸尘的手腕，一脸哀求道：“我们可以双修啊，你继续修你的道，我继续修我的魔，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杀人了，我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

江逸尘面带忧伤，脸色暗沉道：“可是你终究杀了四十九人，以最残忍的方式夺了四十九人的性命。”

少女松开了握住江逸尘的手，伤心的低头，此时的血色天空似乎暗了一些。少女转身离开江逸尘走了两步，背对着江逸尘冷冷的道：“我原以为你懂我的。”

江逸尘内心也有些许难过，他回道：“我或许懂你，又或许不懂你，我懂你琴声中的无奈，可是却看不透你心中的阴霾。只不过我觉得，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了多么令你绝望的事，既然都过去了，那能否尝试着放下呢？”

“你懂什么！”眼前这少女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怒而转身，此刻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与泪水。

江逸尘看见她这番模样心里也是为她难过，只见这少女神情中带着些悲凉，也带着些绝望，她冲江逸尘连连怒吼道：“你怎知，我经历了何等刻骨铭心的背叛，令我现在想起来都是锥心般的痛苦。你又怎知，那四十九人又是多么的丧尽天良，又有多少女孩毁于他们手下。他们本来就该死，我只不过是利用这四十九人助我入魔而已，甚至连他们的精气都令我感到反胃恶心。”

江逸尘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林婉华。是啊，他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他又会怎得知呢？

最终江逸尘无奈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何种痛苦，也无法为你感同身受，不过天地无量，六界轮回，众生都有众生的秩序。如今你因为一己执念破坏了这个秩序，对你自己未来的修行也是极为不利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执念。”

“你个臭道士别一口一个假惺惺的因果轮回，那些女人被他们折磨的时候你们不出来伸张正义，现在倒是会维护秩序了，说到底你们男人皆不是好东西，只会维护你们既得利益，看不见那些女人们的痛苦。”少女之前的温柔全转为现在的满腔怒火，她恶狠狠地看向江逸尘，仿佛下一秒便要杀死他。

江逸尘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无奈道：“人生百态，这世间万物你也不是全都看到了，你怎么知道它就没有公平正义存在呢？龙生七子各有不同，人的命数自然也都不尽相同，善人终会有福报，恶人自会有天收。”

少女先是看着江逸尘冷笑一声，然后开怀大笑，只不过这笑里多了许多嘲讽和蔑视，她对江逸尘道：“我的小道长，这些话也还只有你们修道的人自己信，我才不信这世间善恶有报，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伸张正义。”

江逸尘对眼前这位少女则感觉又可怜又可悲，她的内心本该是纯良的，只可惜陷入了偏执里，这样继续下去真的会断送了她自己。

少女慢慢走到江逸尘面前，深情的抚摸着江逸尘的脸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知己，你了解我内心的仇怨不不甘，就目前看来我真是自作多情了。既然你不了解我，那我留你有何用？倒不如杀了你为我的猫妖报仇。”

少女手中开始蓄力，面对眼前低头毫无抵抗能力的江逸尘，她轻松一掌便可让江逸尘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只听江逸尘冷冷道：“你错了，我就是因为了解你心中的仇怨与不甘，我才想帮你，我不想看到你一辈子活在这样的仇恨世界里，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开心快乐。”

听到江逸尘的这番话语，少女有些愣住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对她说话了，但很快少女便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道：“你说的到轻巧，你又不知道我经历了何等绝望，又怎么帮我开心快乐的起来呢？”

江逸尘抬起头来直视着少女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带着些悲悯，只听他镇定的道：“苏伶儿，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