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芊芊家。
李氏憔悴的躺在床上,迟老则在一旁轻轻地把着李氏的脉,芊芊和迟墨白紧张的站在迟老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皆神色焦急忧虑着等待着结果。
只见迟老把完李氏的脉后将她的手重新放回被褥内,回头又看了一眼芊芊,随即便转身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堂屋中。
芊芊和迟墨白紧跟着迟老来到了堂屋,迟老面色有些凝重地向芊芊问道:“嘱咐过的药每日都按时吃了么。”
芊芊担忧地答:“都按时吃了。”
迟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道:“这样吧,我再新开几味药,添到原来的药里面,像往常一样按时的喂你母亲吃。”
说罢,迟老便取出笔墨纸张在桌子上新写下了几味药材,而迟墨白看见这几味药材的名称后神情不由的惊慌了一下。
芊芊没有注意到迟墨白神情的变化,她一直看见迟老神情始终凝重着,便有些紧张地问道:“迟伯伯,我母亲的病怎样了。”
迟老勉强微笑着答:“放心,好转许多了。”
芊芊松了一口气,接过迟老的新药方道:“谢谢迟伯伯!”随即便马上兴冲冲的跑出去采药了。迟老看向芊芊跑出去的身影,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而迟墨白始终眉头紧锁着看着这一切,心中也颇为难过。
稍许,待迟老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刚刚坐定后,跟在迟老身旁一直沉默着的迟墨白突然开口问道:“父亲请说实话吧,是不是芊芊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迟老问道:“你是如何察觉的?”
迟墨白道:“就在父亲刚刚新开的几味药中,我发现几乎全是缓解疼痛的药材,而没有治愈作用的药材。”
迟老对迟墨白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有些惊讶,然后又沉重的点点头道:“是的,不会再超过两个月了。”
听到迟老给出的确切答案后,迟墨白内心也是泛起一阵痛苦。
在迟墨白的记忆里,芊芊自小便是他们的邻居,早在芊芊还未出世时,她的父亲便因为意外身亡了,而她的母亲则因惊吓过度早产诞下了芊芊。本来芊芊母亲在生下芊芊后身子已经落下病疾了,又因家中无人外出挣钱,每每当她身子稍微好转时她就外出干活,就这样久而久之身子就再也好不起来了。
芊芊自小就受托于迟老照顾,迟老对待芊芊也如对待亲生女儿一般,迟墨白就更不用说了,他永远是挡在芊芊前面的一堵厚墙,替芊芊默默地承担着一切。所以无论是芊芊对迟墨白还是迟墨白对芊芊,都有着比普通邻居更浓厚的情感。
迟墨白心里明白,芊芊唯一的牵挂就是母亲,如果芊芊的母亲去世,对芊芊而言可能就是绝路,想到这里,迟墨白便又难过了许多。
“人各有命,生死轮回,还望芊芊能想开点。”迟老缓缓地说。
夜晚,在村东面的一处竹林中,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流淌在其中,流水潺潺,清透无比。清冷的月光透过竹林倾洒在小溪流上,泛起了点点清辉,斑驳了溪边夜色。
在小溪旁有个大石头,有一袭白衣身影此时正坐在大石头上,只见他手拿竹萧,吹着与夜色相和的萧声,这箫声婉转起伏,缥缈在竹林间,仿佛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给本就清冷的夜色更添了一份悲凉。
迟墨白就这样坐在溪边独自赏月吹箫,纵使这溪边的风景再怎么清雅别致,也难以排解他内心的孤苦忧愁。
芊芊顺着萧声寻到了此处,她看见迟墨白独自坐在溪边的背影。
在芊芊的印象里,从小迟墨白就常常带芊芊来竹林处玩耍,迟墨白喜欢做萧,芊芊就在一旁伐竹,他们二人经常一做就是一整天不走,在这里度过了许多童年时光。
芊芊虽然也学着迟墨白吹箫,或许是底气不足,又或许是嘴漏的缘故,她总是吹不出一个完整的曲子。于是乎迟墨白就选了些细点的茅竹特地为芊芊做了一个排箫,还为芊芊编了几支曲子。
直到后来迟墨白去苍穹派当弟子了,芊芊就再也没人陪她来竹林玩耍了,每当芊芊思念迟墨白的时候,就会取出排箫走进竹林里,对着竹子吹上一首迟墨白编的曲子,也算是表达自己对迟墨白的想念吧。
此刻迟墨白正孤身一人坐在溪边落寞的吹曲,芊芊也取出自己排箫,应和着迟墨白的曲子也吹了起来。曲声婉转,缠绵悠长,仿佛有无数愁苦道不尽,说不完。迟墨白不用看也知是芊芊悄然而至,二人就这样映着夜色,用曲声在互诉心声。
一曲落罢,迟墨白转身看见身后向他走来的芊芊,眼神中充满了无数温柔。
迟墨白关心道:“这么晚了,你为何还没睡?”
芊芊没有马上回答迟墨白的这个问题,只见她走到迟墨白身边与迟墨白并排坐下,头枕向迟墨白的肩膀。
芊芊此举让迟墨白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从小芊芊也喜欢这么做,可是毕竟芊芊现在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这让迟墨白难免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呼吸也不由得局促了起来。
只是下一秒,迟墨白借着这皎洁的月色,发现了芊芊脸上的泪痕。
虽然迟墨白心里猜出了七八分,但他还是不由得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芊芊擦了擦眼角新流出的泪水,道:“刚刚我买完药回来后,想着去找迟伯伯确认一下,然后迟伯伯就……什么都跟我说了。”
说到这里芊芊忍不住趴在迟墨白肩膀上痛哭起来。迟墨白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父亲当时诊断完李氏的病情后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没有马上告诉芊芊真相,但可能后面仔细想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芊芊总归还是要知道的,于是就这样告知了吧。
月色下,芊芊一边痛哭一边道:“我……我真的不想让我娘亲离开我,墨白哥哥,我该怎么办?”
迟墨白看着芊芊这番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也是难过至极,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芊芊,也许此时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吧,倒不如让她好好的痛哭一场。于是乎迟墨白伸出了手臂,默默环抱住芊芊轻轻抚摸芊芊的后背。
晚风袭来,夹杂着些许寒意吹向二人,夜晚虽清冷,但迟墨白怀中的温度却温暖又舒适,这不禁又让芊芊想起小时候那熟悉的安全感。在芊芊儿时每每哭泣的时候迟墨白就会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才会放手。
于是渐渐地,芊芊难受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了,只剩下在迟墨白怀中小声的啜泣。而迟墨白则是看着月色,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芊芊停止了啜泣,她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迟墨白大片的衣衫,但迟墨白却始终不言一语。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似乎迟墨白也太安静沉默了些,于是乎她抬头看向迟墨白,皎洁的月光勾勒出迟墨白英俊的侧影,也许是月光的清辉太清冷了,映衬着迟墨白此时的神情居然严肃冷峻到出奇。
这与一向温文尔雅的迟墨白截然不同。
芊芊正感到疑惑,她刚想开口问向迟墨白,不料迟墨白率先开口道:“芊芊,我知道有样东西能医治好你的母亲,只是取这样东西的过程……会很危险。”
芊芊赶忙问道:“什么东西?”
迟墨白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话已说出口就无法再咽回了,只听他神情严肃道:“扶桑神树的神果。”
芊芊震惊的看向迟墨白,她知道扶桑神树对于苍穹派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整个苍穹派就是为了守护扶桑神树而创建起来的。虽说扶桑神树结出的果子没有像扶桑神树的精魄那样炼化了能长生不死,但若是吃了这果子也能医治百病、延年益寿,苍穹派如此重视扶桑神树又岂会让他人轻易得到?
虽说迟墨白已是苍穹派的大弟子,可就连他也无法自由出入天池境内,如果迟墨白帮芊芊拿到了扶桑神树的神果,这监守自盗的行为岂不是断送了迟墨白所有的前程?
芊芊震惊道:“不不不……这太冒险了,若是被派里人察觉,墨白哥哥你的一生就毁了啊……”
迟墨白看向芊芊,神情虽冷峻但眼里仿佛有无限的温柔道:“我的前程与你母亲的命相比不算什么,更何况现在中秋,派里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是不会被他们察觉的。”
看着迟墨白如此坚定的样子,芊芊只好感激的向他点点头。她虽然希望迟墨白不受任何的麻烦事的缠身,能好好的做好苍穹派大弟子。但她内心更希望的是,自己的母亲能一直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不日。
夜晚,又这样悄悄的降临了。今夜正是中秋,家家户户都正值此时团圆赏月。今年中秋的月亮格外圆润明亮,又不知勾起多少在外的游子们的思乡之情。
芊芊与母亲在家中一起吃了团圆饭,吃了月饼,又照顾好母亲睡下后,她自己一个人换上了夜行衣,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地出去了。
还是昨日那片竹林,迟墨白与芊芊约今日在这个竹林中的一处空地见面。待芊芊匆匆赶来时迟墨白已经在这等候一阵了。只见迟墨白身穿一件墨染的道袍,背手负剑而立,在他的面前则摆放着一张桌子,而桌子上的鼎炉中插着一炷檀香。
此时刚好风吹过竹林,竹叶簌簌,迟墨白的衣角也在随风飘动,仿佛与周围的夜色完全融入一起。
芊芊赶到迟墨白身边,气喘吁吁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怎么来这么早?迟伯伯没发现你偷跑出来吧?”
迟墨白道:“父亲一向睡得早。”
迟墨白抬头看了看夜空,此时的月亮状如玉盘,正高高的悬挂在夜空的正当中,看来差不多到了凌晨了。
迟墨白道:“来不及让你多休息了,待我嘱咐你几句后,我们就马上开始。”
芊芊肯定道:“嗯。”
迟墨白道:“苍穹派为了能更好的保护扶桑神树,他们将整个天池都封印到了结界中,就算有人能突破苍穹山上的第一道结界,若是没有口诀口令,也是永远找不到封印天池的第二道结界的。”
“正好我前段时间跟着大长老进入了一次天池,大概记住如何开启结界,一会我便在这里施法打开结界口,你能从这里直接进入天池,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一直守在结界口处一直施法以防它消失,所以当你进入结界后,一切得靠芊芊你自己了。”
芊芊点了点头,她做好了这个准备。
迟墨白继续道:“进入结界后便是一片树林,向东走穿过树林才是真正的到达天池,这天池中央便是扶桑神树。”
说到这迟墨白从袖口处拿出一个药囊,囊中装了五个红色药丸,他将这个药囊递给了芊芊。
迟墨白解释道:“因为神树的能量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因此生活在神树周围的野兽也是凶猛异常,恰好这也是对神树的最后一层保护。我制了些麻醉丸,如果你遇到了非常难缠的猛兽切不可轻举妄动,丢下一颗将它麻醉了就行,只不过我紧赶慢赶也就制了五颗,要谨慎些使用。”
芊芊接过药囊将它绑在自己的腰上,迟墨白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记得打开结界后,无论找到与否,你一定在一个时辰内回到这里,超过一个时辰,结界就会封闭,派里的人就会知道你,到那时我们俩人都麻烦了,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
芊芊重重地点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回来的。”
迟墨白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迟墨白点燃了鼎中的檀香,丝丝香烟开始缭绕在其中,紧接着他走到了这片的空地中央,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剑,对着当空开始拿剑比划着。
只见被剑划过的空气中浮现了淡淡的金色,迟墨白念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他旋即将剑锋下转,剑飞速的在土地上划出痕迹,所划之处也显示出金色的光芒,他念道:“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随后,迟墨白将剑竖于自己前旁,双手做出反天印,道:“开。”
就在此时,在迟墨白的身前竟缓缓地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洞,这就是被打开的天池结界。芊芊赶忙跑到结界口处,看见此时的迟墨白已经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看来仅是打开结界就耗尽了他大半的精力。
芊芊看迟墨白这番模样也是心疼不已,只听迟墨白强撑着身体,艰难的对芊芊嘱咐最后一句话。
“注意安全。”
芊芊此刻内心百感交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纵身一跃进入结界口中。
注:迟墨白所念出自《清静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