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那时,皇甫湜低喝一声:“出来!”
卿落猛地于过往中抽离,看向泼墨般浓重得挥不开的漆黑密林。
一个身穿淡绿衣裙的女子自黑夜中现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过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然笑意,再不见往日的温婉。
看到来人,卿落不自觉地叹息一声:“如姨,果然是你。”
现身的这女子是楚亦昀曾经的红颜知己,柳如妍。
一别四年,柳如妍的容貌没多大变化,依旧是娇小玲珑,惹人怜爱,只是往日的温婉不见踪影,浑身散发着一股狠绝的气息。她冷笑着打量卿落:“果然女大十八变,你可是尽得宋姒翎的遗传啊,虽然我太厌恶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美,惹得那么多的男人围着她转。”
她言语之中对母亲的不敬,让卿落十分愤怒,但她还是忍了忍,毕竟这是师傅的红颜。她没有理会柳如妍的话,直接问:“那三宗命案,都与你有关?”
自得知三位掌门的伤口都是“蓦然回首”造成后,卿落便怀疑柳如妍。只有她,才如此熟悉楚亦昀的成名绝技,并且知道一点墨阳楼的情报据点。
掩唇一笑,柳如妍风情万种地一撩肩上长发,说:“是又如何,不是,你又待如何?”
看柳如妍如今情状,卿落还是想着能化解一下她对楚亦昀的怨恨,认真地看着她说:“如姨,你误会师傅了,那晚你离开后他说……”
“他说什么都已与我无关了!”
柳如妍不耐烦地打断她,冷哼一声,说:“今日落到我手上,是你的命数!”
卿落还想说什么,但就在那个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危险气息,那是强者对弱者的压迫。卿落不由得攥紧了手中长笛,一直冷眼旁观的皇甫湜便在那时往前一步,把她护在了身后。
一个魁梧的男子从柳如妍身后走出来,这个是柳如妍精挑细选的练武奇才,徐伟。在柳如妍的指点下,这两三年快速地晋升到九叶的境界,可惜目前还寂寂无闻。所以,听柳如妍说今晚要来杀墨阳楼楚亦昀的关门弟子,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缺少的就是这样一个成名的契机。
“如妍,”徐伟看了一眼卿落,转头开玩笑地跟柳如妍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杀了,会不会可惜一点?”
“啪!”
柳如妍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说:“叫你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被柳如妍那么娇小的女子甩了一巴掌,身形高大的徐伟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有点害怕地瑟缩一下,点头称是,转而朝卿落两人走过去,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一叶只差,差天共地。
卿落知道自己不是徐伟的对手,即便被皇甫湜护着,她还是不敢大意,冷着一张俏脸,用力一抖,手中长笛之中吐出一段长鞭。
柳如妍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卿落,知道四年的隐忍终于得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心里一阵激动快慰。既然楚亦昀视卿落如至宝,她就要他感受一下失去至爱的痛苦。她的所有痛苦都是楚亦昀给的,那么,她不好过,楚亦昀也不能太顺心了。
可惜,柳如妍没料到,今晚皇甫湜在场,徐伟根本近不了卿落的身边。
“砰”的一声闷响,徐伟被皇甫湜一掌震飞,撞到一颗大树上,跌落地上,捂住胸口,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情况急转直下,柳如妍唇角的笑容渐渐凝固起来,眼见徐伟不敌,转身便想逃走。
卿落身形一闪,追了过去。
变故就在那时发生!
柳如妍忽然转身,对着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卿落挥出一掌,一直被她捏在手上的两枚毒针直接刺入卿落的胸口。
卿落徒然停下脚步,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如妍闪身躲入密林,再也不见踪影。
皇甫湜清楚地看到闪着寒光的毒针没入卿落的身体,顾不得徐伟,两步过来,一掌按在卿落的背脊,先为她护住心脉。
卿落僵硬地转头看他,刚想说话,张口便吐出一口淤血。
“卿落!”
“小姐!”
执明和浅秋折回来,见此情景,急得马上围了过来。
卿落想要笑笑,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奈何全身疼痛异常,眼皮越来越重,强忍了一下,还是身子一软,跌进一片黑暗之中。
肆
“绛紫北,一月马,游子不归家;汉州南,三月花,素手弄琵琶;灵山西,六月涯,风吹半城沙;九甯东,十月蜡,残雪不铺瓦。”
宋姒翎轻柔地唱着,温柔地看着面前拍着手跟唱的一双稚嫩儿女,脸上笑容绽放,怡然满足。
阳光淡淡地洒落,金子般的光线折射出一个七彩的世界。院子里的梨树开得繁盛,雪白的花朵在枝丫随风轻摇,偶尔飞下几朵花儿,似蝴蝶般翩翩起舞。
站在远处的卿落只觉心内一片柔和宁静,看着面前的这幅暖意融融的画面,脸上浮现久违的开心笑容。
梦里过于美好,现实中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卿落的眼角却有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小姐。”
坐在床边一直紧盯着她的浅秋看到她眼角的泪滴赶紧俯身靠过去,轻轻呼唤。
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躺在床上的卿落缓缓睁开眼,梦境与现实混乱,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
拿丝帕给她擦额上的细汗,浅秋轻声:“小姐,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卿落眉头微微牵动,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先喝口水吧?”
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浅秋小心翼翼地去扶她。
卿落强忍着痛楚,缓慢地坐起来。
“小姐,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我们吓死。”浅秋一边伺候着她一边絮絮叨叨:“你昏迷后,我们一路赶到这个小村落,幸运的是遇上在此处歇息的叶医圣的公子。
“说来那叶公子也真是善心,我听他和他的徒弟私底下交谈,似乎为你用了许多珍藏着的名药。”
那天卿落的情况十分危急,皇甫湜只能一路给她度着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执明驾车,疯狂地扬鞭,催促着马匹赶路,好在走了一个多时辰,就找到一个小村落,打头就有一家小客栈。
皇甫湜抱着卿落下车,直冲客栈后院,执明着急地跟店家解释了几句,询问附近哪里有医师。店家被他们一行吓得不轻,但也颤抖着说刚好晚上就有一位医师来投宿,领着执明去敲门。
没料到房门打开,竟是比他们快了一步、提前到达这里的叶笙陌。
叶笙陌生怕落后于他们,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赶路,不料却在半路岔开了,比卿落三人提前到了这家小客栈。
看到是他,执明惊喜万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拉着他一路小跑到皇甫湜安顿卿落的房中,喘着气说:“快,快,救救我家小姐!”
看到受伤的是卿落,叶笙陌二话不说,转身跑回房中,抱来随身携带的所有药物,尽力地抢救起来。
天亮后,叶笙陌才疲累地长出一口气,对紧张地守在一边的皇甫湜三人说:“好了,姑娘的伤势稳定了下来,不会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中毒太深,亟需调理,我这就去给她寻药材。”
摆手止住连声道谢的浅秋和执明,叶笙陌对闻讯过来、一直站在门口的叶爻挥挥手,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去。
叶爻在门外拦下了他,对他毫不犹豫地用尽了所携之药表示不满,还透露出有一瓶药是叶家视为珍宝的名贵药丸。叶爻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皇甫湜几人自然听得十分清楚。
卿落无波无澜地听着,不置一词。浅秋便让她好生歇息。
就在这时,响起“叩叩”的敲门声,执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一碗漆黑药水的叶笙陌。
“小姐,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执明看到卿落睁着眼,赶紧开心地快步走过去,嘴里不停地说着:“我可担心死了,没有保护好你,回去楼主还指不定怎么处罚我。这个小村庄也真是,药材都难找,多亏了叶医师,带我上山现找的。”
“卿落姑娘,”叶笙陌把药碗放下,关切地问:“是否觉得疼痛难忍?”
“对对对,小姐,快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执明示意浅秋喂药,浅秋却白他一眼:“没看到还冒着热气呢?”
执明反驳药药趁热喝,浅秋便与他斗起嘴来。
皇甫湜进来时便是看到这幅热闹景象,轻敲门板,淡淡说了一句:“都出去!”
执明是知道皇甫湜身份的,顿时不敢违拗,出去时还不忘拉上愣愕的叶笙陌。浅秋则觑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踌躇一下才出去了。
皇甫湜并不说话,坐到床边,替卿落把了把脉,观看了一下她的脸色,稍稍点了点头。
仿佛回到了幼时两人熟稔的时候,一时不察,卿落取笑道:“你还会看病?”
皇甫湜理了理衣袖,含糊带过:“略知皮毛。”
待还要再说,卿落忽地想起两人如今的处境,霎时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倒是皇甫湜好整以暇地问:“那个女人什么来历?”
想起柳如妍,卿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她叫柳如妍,一直伴随在师傅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