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唇枪舌战耗费了陈世漫太多的精力,总之在小半程的路上,顾准觉得这个人都安静了许多,干干玩着手机,不吵不闹,偶尔笑两声,反而让人愉悦。
但在一个红灯漫长的十字路口,司机缓慢踩下刹车,顾准刚刚拿出手机准备看一下书,就听见旁边陈世漫咋咋呼呼的,几乎是立即跳起来,饱满圆润的脑袋“砰”的一下砸在车顶。
他喊:“司机司机开门我要下车!”
后座的小江瞪大眼睛,心想陈哥这是又干什么。
顾准太阳穴突突跳,没去看他,前头的司机说这可是红绿灯,怎么可能停车。
然后陈世漫说那就过了红绿灯停车,他有急事。
小江开口,好言好语:“陈哥,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顺路的话可以让司机送你去啊,反正一会儿顾哥也没有什么事情了,省的你还得打车呢。”
小江不动声色看一眼顾准,确定对方没有什么愠怒和不满,才将一颗心放在心里。
陈世漫语气坚定,“不行啊!”
车子启动。
“师傅,快在路边停一下!”陈世漫的脑袋都探到司机师傅的身前了。
但司机师傅也左右摇摆,他又不是给陈世漫打工的,还得等顾准发话呢。
陈世漫巴巴看着司机,后来听见顾准发话:“停车让他下去!”
陈世漫似乎是听出这句话里面的怪异,又和顾准解释:“我哥哥叫我回家。不是不让你们送,主要是哥哥不喜欢我混迹娱乐圈,不好意思啊,谢谢你的好意了。”
陈世漫说完这句话,被顾准丢下了车。
陈世漫打了出租,在路上思考,是不是哥哥发现自己好几天没去公司,要来质问他。
但他又想,本来哥哥就不喜欢自己做这些事情,发现自己没去,说不定真的要敲锣打鼓,喜笑颜开呢。
于是他一路上都喜滋滋,到家之后,更是大摇大摆走进去,哪有之前的心虚。
他看见陈墨成正在看文件,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坐在阳光底下,面前摆了一排的水果和白水。对方似乎是没有察觉到陈世漫的到来,还在专心致志工作。
陈世漫一下子扑上去环抱住哥哥的脖子,避开腺体,下巴撑在哥哥的脑袋上,撒娇:“哥哥叫我回来干什么呀!”
感知到身上传来的重量,陈墨成放下满是笔记的文件,反手揉了揉对方顺滑的头发,懒散问:“听说你好久没去公司了?”
那天之后陈墨成是没有再关注这件事情,直到今天上午,主编来说小少爷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他才察觉出不对劲。
按照陈世漫的性子,这样的事情虽然会恶心到他,却也不至于好几天不去上班。他本来以为是不是弟弟终于看透了娱乐圈的险恶,但后来又发现,这两天弟弟反而心情更好,做什么都像是有一股使不完的牛劲。
“说说,这两天干什么呢。”陈墨成将面前的水果推到弟弟身前,语气很是温柔。
“嗯,当然是到处玩啦!”陈世漫现在说谎话的技术更是手到擒来。
陈墨成莞尔一笑,“既然没什么事情干了,过两天跟我进公司,我带着你熟悉一下里面的工作,二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能整天这样无所事事吧。”
陈家现在的产业全部是陈墨成打理。自从陈家夫妻双双退休之后,陈墨成更是一天假期都没有休过。
本来他想着等弟弟毕业,将一部分产业交到他的手中,谁想到弟弟一头扎进娱乐圈,出都出不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熄火的苗头,他自然是要无缝衔接。
事实上,陈墨成并不是多么希望弟弟一定要接手家里的产业,毕竟商场的事情更加复杂黑暗,以弟弟的脾气秉性,只怕是要吃亏。
但陈墨成希望弟弟可以有一份事业依赖,用来傍身。他不会永远陪在弟弟身边,他也会老去,也会有危险,他希望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弟弟可以成长的足够强大。
强大到保护自己和爱的人。
陈墨成的良苦用心,现在的陈世漫是不会懂的。所以他只是一味的退缩,咬着车厘子说:“不要,我不喜欢这些,再说了有哥哥在我进公司干什么!难不成哥哥是嫌我麻烦吗!”
他这一生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被哥哥养着的小米虫,没有人比他会享受了。
“说什么胡话呢!”陈墨成低吼。
他死死盯着弟弟,好半天,脑海中又回想到七八年前,弟弟第一次回家的场景,也是这样无所顾忌地张望,水灵灵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瓮声瓮气喊自己哥哥。
于是陈墨成只好妥协,不进去就不进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傍晚的阳光还是毒辣,金灿灿的光烧着陈世漫的脸颊,他看着哥哥心情似乎不错,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了,壮着胆子开口:“哥哥,我想搬出去住。”
这个想法他很久之前就有了。
上次他一怒之下将顾准送的房子对面的那一套也给买了,后来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搬过去。
这样既方便他和顾准行苟且之事,也方便他上下班。毕竟一直住在家里,他还在混迹娱乐圈的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
陈世漫这句话说的没心没肺的,但却真真切切扔了一个深水炸弹。
这样好的天气似乎一下转入了冬天,冷空气席卷而来,将滑嫩的脸吹得干裂。泳池的水也要冻结,空气变得稀薄。
“还是吃点水果吧。”陈墨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这个回答在陈世漫的意料之中,毕竟哥哥总是这样,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就连是加班喝酒,他都会在十一二点打一个电话来确认陈世漫的行踪。
陈世漫花言巧语打感情牌:“哥哥,我都23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会儿都出去闯荡了,我现在连夜不归宿都不行……”陈世漫越想越心酸,有苦说不出。
“你还好意思说,上一次你没回来我还没找你算账!”本来这件事情都要过去了,陈世漫现在居然翻出来说,那他是要好好说说的。
陈世漫似乎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说饶命,但他只是在为自己提起上一次夜不归宿说对不起,而不是为了这一次搬出去说对不起。
他似乎是狠了心,就是要在这个燥热的下午,给陈墨成添堵。
“哥哥,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就答应吧,我保证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每周末都回家!”
陈墨成还是沉默,只是一味地看着弟弟,说不出来话。
他久久望着弟弟,弟弟这张脸已经长开了,比小的时候更加好看也更加招人疼。岁月在他的脸上好像只有馈赠,连一丁点糟蹋的痕迹都没有。
陈墨成想,不是总说岁月是一剂良药吗,为什么他又总是放不过自己呢?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陈世漫只有4岁,陈墨成也只有11岁,是一个刚刚懂事的小孩。
他清楚的记得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日,当时陈家的事业还没有现在这样壮大,爸爸妈妈常年在别的市奔波,于是四岁的陈世漫趴在门缝边,张望着正在写作业的哥哥,央求着哥哥带他去游乐场玩。
陈墨成是不喜欢游乐场的,他讨厌那些刺激惊险的游乐设施,总觉得这会出人命,所以他拒绝了弟弟,转过身继续挠着脑袋写作业。
可弟弟不依不饶,圆嘟嘟的身体傻乎乎直愣愣地顺着椅子爬到桌子上,坐在陈墨成的作业本上,瞪着眼睛和陈墨成说:“哥哥……要坐那个转的!驾!驾,驾!”
小小的陈世漫不知道那叫旋转木马,只知道爸爸妈妈带着他坐了一次,很是好玩。
当时陈墨成放下笔,将肥嘟嘟的弟弟抱在怀里,哄着:“弟弟乖啊,等爸爸妈妈回来再带你去,现在是不可以的,你要听话,知道吗。”
小大人似的陈墨成抱着弟弟,抓耳挠腮的笨拙地解数学题。
他以为弟弟会安分一会,可他刚刚写完一个数学题,弟弟就抓着他的衣领说:“不要!我要去粗去玩!”
说着,两眼泪汪汪,鼻涕眼泪全部粘在陈墨成的衣服上。
陈墨成起先是任由弟弟哭,他想着,小孩子么,哭着哭着就好了,谁都是这样过来的。可事实是弟弟实在是太能哭了,嗓子都要哑了还不见结束,陈墨成没有办法,只好给父母打电话。
当时父母正在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母亲忙里偷闲安慰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但并不奏效,弟弟还在哭。
于是陈墨成没有办法,只好和司机商量,带着弟弟去游乐园。
他单纯地想,自己和司机叔叔两个人,怎么会看不住一个小孩儿呢。
于是两人换上干净的衣服,陈墨成背着小书包,里面装满了零食,带着幼小的弟弟去往游乐园。
他记得那天游乐园里真的有好多人啊,摩肩擦踵的,他牵着弟弟的手,司机叔叔牵着他的手,每个人的手都用了很大的劲,生怕人流将双方冲散。
陈墨成记得那天司机叔叔的手干燥宽厚,交叠的掌心转递过来令人安心的感觉,而自己的掌心出了很多的汗,看着弟弟满脸愁容。
当天,弟弟如愿以偿坐上了旋转木马,陈墨成抱着弟弟坐了一个来回,司机叔叔在下面给他们拍了很多的照片,他们笑得太开心了。
后来,弟弟说要吃爆米花,陈墨成抱着弟弟下来,叫司机去买,他们在原地等。
可司机执意要带着两个小孩,于是他们又像才那样,互相牵着手。
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会儿的人流实在太大了,又或许是穿着玩偶服的人太多,将整个道路围堵的水泄不通,明明是紧握着的手,不知道是从哪一秒开始,就被轻轻松开。
而陈墨成,在意识到自己手心空落落的时候,迅速转头,他整个人的身体都要石化,浑身冷冰冰的,幼小的心灵似乎停止了跳动,他的瞳孔中,只看见眼前的人山人海,只看见无数个小丑在搞怪。
他看不见消失的弟弟,听不见耳边着急的呼喊,他知道,自己亲手将弟弟弄丢了。
亲情总是最让我动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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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