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正是慈善晚会的高.潮,宾客汇聚一堂。大厅外宽敞的红毯空旷安静,一名侍应生孤零零恭候在门边。
“就在这儿等路总吧,应该快了。”余勤说,“我去趟卫生间。”
在这种安保严密的酒店,余勤不觉得自己短暂离开一阵能出什么幺蛾子。也不担心裴煜跑了,真失忆就会老老实实听话,假失忆也该清楚逃跑再被抓回来对自己百害而无利。
他自认为万无一失,慢吞吞享受独占卫生间的休闲时刻,顺便来了根烟。
裴煜走到墙角处,背着手静静等待,目光时不时扫向双开大门内来往穿梭的人影。
路凛洲的地位和性格让他不再担心发生小说里的剧情,但在安全的别墅里清闲了太久,差点儿忘了这里本质是个有颜色的ABO世界,作为炮灰Alpha的他不会受到信息素影响,其他人可不一样。
想起不久前那黏腻的气味和嗓音,迟来地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但怎么想都还是身为Omega的路凛洲更让人担心。
他的视线频频在双开大门和卫生间入口回转,眉宇盈着一层淡淡的紧张与不安。
再一次转向大门时,眼里瞬间亮起了光又瞬间熄灭,他快速偏头避开摇摇晃晃醉醺醺的陌生男人,摆出不想惹麻烦的态度。
那男人蹒跚着,偏偏朝着他走来。
“喂……”
刚传来第一个字,裴煜直觉感到了不善。
他忍住强烈的不适,颤着长睫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看在旁人眼里却像是示弱,于是越发得寸进尺。
“小帅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你是服务员?”
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和脸部耷拉着的褶子在眼前骤然放大,裴煜刚后退一步便抵到了墙根,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哟,不是,不好意思。哈哈,是小美人啊。”男人笑着喷出浓郁的酒臭味,左右打量着他,“还留着长头发呢…真漂亮,我喜欢。”
恶心反胃的感觉裹挟着怒火窜上心头,激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不是第一次了,裴煜直觉地感到,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以前绝对没少被别人打趣调戏过。
拳头在身后悄悄攥紧,骨节凸起,泛起蓄势待发的痒意。
真想把这副恶心的嘴脸揍得稀巴烂。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裴煜一跳。
不行,不能动手,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还是路凛洲的生意伙伴。随便打人肯定会给路凛洲惹麻烦,或许还会让他们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关系退回原点。
不能动手。
为了忍住来自本能的冲动,他的睫毛又颤了几颤,明亮的浅色眼眸配上俊美的外表,恍若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的退让却令男人壮了胆子,男人摇晃着再上前一步:“诶,我正好要去上厕所。你来,来帮我一把……”
说着抬起一只手,作势要拉他的手臂。
不能动手。
裴煜再告诫自己一遍,被来人遮住大半灯光,眼睛色泽一下黯了好几个度。
但,是他先动手的。
裴煜暗暗握紧了拳,蓄势待发。就在这时,凭空飞来一道火红的残影,硬生生抢了他的先。
电光火石间,咚的一声闷响,男人重重摔出去数米。他彻底失去目标。
裴煜一愣,握紧的拳松开,紧绷的肌肉也松懈下来,眼睁睁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从眼前窜过去。
路凛洲紧追不放,将摔得晕头转向的家伙从地上提起来,毫不留情一拳直击面门,揍得他连连踉跄。
男人疼得脑子一阵懵,在飓风般席卷全身的恐惧中艰难聚焦视线。半晌,终于认出了怒视着自己的人是谁。
弄明白了状况后,酒意顿时散了大半,恐惧成倍翻涌上来,腿里像被灌了铅,一动也不敢动弹。
片刻,他的腿哆嗦了一下,在无人碰撞的情况下兀自向后跌倒,狼狈至极。
路凛洲气势汹汹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硬生生将正常的成年男性拎起来,在他迷茫的目光中又是一拳,这次打的是鼻梁骨。
“你看我的拳头漂不漂亮,嗯?”
低沉沙哑的男音本该悦耳撩人,听在他耳里却犹如鬼魅低语。
男人捂住自己剧痛的脸,再退数步,好半晌也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声线剧烈颤抖:“路、路…我艹他,他是你的……”
这些脏话同样是路凛洲平时挂在嘴边的,草不草的,只是口嗨或侮辱而已,没谁会真这样干,他自己也嫌脏,还不如用脚和拳头。
可这家伙下意识吐出来的脏话……艹,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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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凛洲都快气炸了,冷冷打断他的话:“艹你大爷去吧,傻b。”
刚才打在脸上那拳还是太轻了,没拆掉他两颗牙。
路凛洲再次扬起第三拳。在拳风即将碰到松弛的皮肉之际,一股阻力从后方压住他的胳膊。
怒气上头根本无暇多想,他奋力一挣,手肘似乎撞到了什么。下一刻,无可阻拦的拳头成功将那张恶心的脸揍得歪向一边。
这时他才不悦地瞥向身侧,眸子瞬间阔圆,滔天的怒火骤然熄灭。
裴煜并没有发现他的愣神,全然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势,再次上前拉住他的右臂。
“别冲动。”
既是为了控制住路凛洲也是为了保护,裴煜快速迈开一步挡在他身前,另一只手虚虚环住他的腰腹:“小心……”
作为地位无可撼动的路家太子爷,活了26年,就没人敢对路凛洲指手画脚、对他的所有物动手动脚。
即便他只是把裴煜留在身边监视,那也容不得旁人分毫染指。
几秒前,他真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个胆大包天骚扰裴煜的恶心玩意儿。
可此时,腰上的手臂就像不可抵抗的强力磁场,让他的理智铺天盖重新回到大脑里。
裴煜低下头,他答应了不在外面说有关他们关系的事,便只轻触路凛洲的腹部,若有所指,简短地问:“没事吧?”
路凛洲唇齿紧闭,想说什么又没说,生硬地收回目光,空下来的手伸进口袋,用力绞皱烟盒。
按照时间来算,他们的孩子才刚满一个月。根据裴煜的了解,这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滑胎流产,何况路凛洲刚才揍人的动静那样激烈。
裴煜唯恐这个孩子无法摆脱书中的命运,满含担忧,继续追问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路凛洲自己毫发无损,当然清楚他关心的都是那个不存在的“孩子”。
按照往常,他这时应该破口怒骂两句,再让裴煜去看看脑子。
几度欲言又止,他扣住裴煜的手腕拿到一边,冷声说:“没事。”
裴煜怕路凛洲是敷衍自己还想继续打架,原样扣住他的手腕,难得的紧,紧得热度全都导入了血管里。
“别打了,他没做什么。”裴煜无奈地追着那双回避自己的黑眸,徐徐劝道,“你的手才好…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除了孩子,他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Omega遭遇任何不测。
路凛洲闻言一怔,刚将脑袋转回来,裴煜就放开了他。
在空落落的手腕上留下一阵空虚。
随后退远一大步,低头回避,小声提醒:“有人来了。”
不只是有人来了,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在听到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后,全都从双开大门涌了出来。
他们看热闹有多积极,看清热闹的中心是路凛洲之后就有多后悔。
吵吵嚷嚷大张旗鼓地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散了。
地上的鼻青脸肿的男人手脚并用爬起来,不敢责备更不敢报复回来,趁乱逃离现场。
姗姗来迟的余勤茫然了一阵,没从路凛洲冷沉的脸色里看出什么东西来,而裴煜终于有了时间关心自己,强忍住想要皱起的眉揉了揉胸膛。
余勤当即心里大叫不好。
不管路凛洲对裴煜到底是什么态度,但他把人睡了,按照他的逻辑,这就是属于他的东西。而他的东西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受了伤。
路凛洲满腔无名火化作一道冷眼,扫向呆若木鸡的余勤:“去开车。”
余勤急忙点头弓腰,在心里狠狠抹了把冷汗:“是,路总。”
路凛洲走得很快,裴煜不疾不徐跟在最后,等两人上车后才去拉副驾车门,怎么都拉不动。
面前的车窗摇到了顶,一片黑,裴煜正想敲敲窗示意余勤开门,却先察觉到了来自后座的打量视线。
可他一看过去,路凛洲就迅速将脸撇开。
裴煜:“……?”
后座车门轻易就能拉开,裴煜也无所谓,换到后座坐下。
后座宽敞归宽敞,但两人都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路凛洲坐在长椅中央,裴煜上去后就不得不一边抵着车门,一边贴着他的腿。
因为陌生的触碰,裴煜低下头,恰好看见那只搁在腿上握成拳的手,骨节泛红,便问:“你的手擦破了?”
揍别人的脸居然能擦破自己的手……这得用了多大了力?
路凛洲发出一声轻轻的“嗯”,很疲惫似的,把手翻了个面,又往车里挪了挪,给裴煜让出完整的一人座。
只是关节处擦破了点皮,很轻的伤。裴煜也不再多说,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透气,却不好直接在这儿把衣服拉开检查伤势,他又轻轻揉了几下,靠到车窗上休息。
豪车在公路上行驶,平稳安静,规律而有节奏地微微晃动,仿佛一艘飘荡在平静水面上的小船。
窗外夜色深沉,倦意潮水般卷上来,拉下裴煜的眼皮。
余勤专心开车,偶尔抽出一缕心神观察后座的动静。
拐弯时一个颠簸,把裴煜摇向逆着车窗的另一边。睡梦中的人像被抽空了骨头一样浑身软绵,独自端坐了没几秒就歪着倒下去。
软硬适中,比车窗舒适数倍的靠枕接住了他。
路凛洲:“……”
突然压来的沉甸分量差点把他捻在指尖的烟打掉。他下意识凝眉,斜眼昵向越来越得寸进尺的家伙。
裴煜不知何时解掉了头绳,零落的长发随着呼吸,轻扫着他的脸颊和鼻尖。
路凛洲低眸,看向那微敞的酒红衬衫领口。
锁骨隆起优美的弧度,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触摸。
锁骨,以及这具身体的每一处,都像那张脸一样完美无瑕,不提伤痕伤疤,仿佛连最简单的触碰都是对它的亵渎。
当时,他在酒店对着这人拳打脚踢的时候,明明也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具身体。
脑袋里像是塞了一颗毛线团,缠得人心烦意乱。
他的注意力早从那截锁骨上移开了,死死盯着下方那片黑暗,怎么都看不到预想中的红肿,可看不到也同样令人心烦。
他所幸偏开头,看向窗外,瞳孔比夜色更黑更深,透不出丝毫情绪。
然而指尖轻颤,烟管无声落到柔软的地垫上。
车里安静得过了分,封闭空间里微微有些闷,空气却始终清新干净,连司机都忍不住犯起了困。
过了近半小时,余勤打了个哈欠,再偷偷瞄一眼后视镜,裴煜仍在肩膀的支撑下睡得安稳。
余勤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方向盘掐出深刻凹印的手放松了些许。
这门看来是锁对了。
这下工作也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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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