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没想明白沈玦为何让他别将价开太低,不过他也懒得想,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江绾身上,笑嘻嘻应了声是,又忍不住朝楼下看去。
这女子娉娉袅袅站在舞台一侧,肌肤白皙胜雪,口含朱丹,面若桃花,身姿纤细窈窕,顾盼间美目流转。
她手臂上挽的披帛轻轻飘荡着,简直像是飘在了王天瑞的心上,让他心底直犯痒,恨不得现下就将女子搂进房中一亲芳泽。
他扶着栏杆探头,急道:
“我说妈妈,你也别卖关子了,今夜便是这姑娘梳拢吧?你开个价,今夜小爷我势在必得!”
楼下的人见他说话,生怕自己慢了一般,立刻附和道:
“是啊,这姑娘这么绝色,妈妈你之前也是舍得藏起来啊!”
“快开个价!爷我等不及了!”
下面男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看向江绾的眼神猥琐而直白。
江绾双手绞在袖间,强压下心底的不适,竭力保持着娇羞而妩媚的笑意,时不时用勾人的眼神瞟向二楼的王天瑞。
曾经的她出身显赫,父亲是周朝丞相,外祖父是桃李天下的江南大儒,就连外祖母也曾是在周朝开国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将军。
她十四岁由江南入京,十五岁因为一篇文章而名噪京城,被皇帝破格擢选为宫中女官,荣极一时。
那时莫说来青楼这种地方,就是身边人在她面前提一句腌臜话都生怕冲撞了她。
众人皆言江家嫡女才情高标,目下无尘,是京城中的姣姣明月,若非后来的那场变故,她也曾以为自己此生便会就此顺遂下去。
谁想造化弄人,她如今不仅来了这青楼,还要在今日像个商品一般,任人品评,待价而沽。
江绾深吸一口气,越过老鸨上前一步笑道:
“姜姝多谢各位公子抬爱,只是幸得妈妈怜爱,今日奴家梳拢不看各位出的银钱多少。”
她说话的时候,全场就已经安静了下来,待她说完,在场之人皆愣了一下,倒是二楼的王天瑞最先反应过来,凑到栏杆旁扬声问道:
“倒是稀奇,不过不看银钱,姑娘看什么?”
江绾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她轻轻勾起唇角,摆出一个早就练过千百遍的笑容,眼尾似是带着钩子一般瞥向他,不紧不慢道出三个字:
“看眼缘。”
江绾的笑媚而不俗,妖而不艳,整个人看起来既有陆菀的清高,又比陆菀多了几分魅惑和旖丽,况且那句话又是看着他说的,直勾得王天瑞神思不属。
他不由又问道:
“那敢问姑娘,什么样的人,能合了姑娘的眼?”
江绾对他赧然浅笑,正要说话,忽见王天瑞身旁慢悠悠出现了沈玦的身影。
男人姿态慵懒地往栏杆上一倚,双手环胸,眼皮下压静静盯着她瞧。
周遭灯火璀璨,沸反盈天,然而沈玦俊朗的身姿一出现,江绾顿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黯淡无光。
男人在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之时,还好整以暇地对她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
江绾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王天瑞,轻笑道:
“自是像公子这般玉……”
江绾的话音被门外的响动打断,一队身披甲胄的士兵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动作迅捷地分列于两旁。
阵势之大,惊得厅中众人顿时骚乱。
江绾循声望去,美目倏然冷了下来,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只见那两列士兵中间,一名气质清朗的锦衣男子正缓缓拾阶而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三皇子沈奕,亦是……她曾经的恋人。
两年未见,他还是如从前那般一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模样。
但江绾知道,这人便是当年江家出事后第一个急于与自己撇清关系之人,表面的道貌岸然掩饰不了他内心的自私阴暗。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一切,然而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迸出尖锐的恨意。
心中如被火烧灼一般,恨意沸腾,江绾几乎忍不住要扑上去撕碎沈奕故作姿态的嘴脸。
江绾紧紧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她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这才不得不挪开了视线,竭力平息着自己。
而沈奕进到大厅后,先是巡视了在场之人一圈,视线从江绾身上一扫而过,而后抬头看向二楼凭栏而立的沈玦,行了一礼,淡声道:
“九叔果然在此,父皇让我来请九叔进宫。”
二楼上的沈玦像是没听见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了半天腰间玉佩的穗子。
半晌,江绾才见沈玦漫不经心压下眼帘,嗤笑:
“我说奕儿,九叔早就说过让你改改你这寡淡的性子。”
江绾见他朝自己的方向扬了扬下颌,“佳人美酒温柔乡,你就这般带着一群披坚执锐的凶猛士兵闯了进来,当心吓坏了本王的娇娇儿。”
沈玦的嗓音低沉醇厚,说出的话总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尤其是他此刻略显深情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身上,偏还将那“娇娇儿”三个字拖得极长,语气中极尽暧昧。
江绾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浑身上下都因他那句话而极为不适。
沈奕听了沈玦那句话后,也朝着江绾看了一眼,一脸厌恶地轻蹙了下眉,一抬手,将跟着他来的那些士兵遣散到了花千楼门外: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如此,还请皇叔尽快更衣随我进宫面圣吧。”
沈玦手指在栏杆上轻点了两下,倒是没再说什么,转身朝走廊尽头而去,身影又很快出现在一楼的楼梯口。
他凤眸眯缝着,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朝沈奕的方向款步走去。
然而走出没两步,却是忽的脚步一转,径直上了江绾所在的舞台。
江绾只觉鼻尖一阵清冷的松木香,紧接着一道男人的玄色袍角出现在视线中。
她顺着摆动的袍角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恰好撞进了沈玦不怀好意的黑眸中。
江绾:“……”
果然,下一瞬男人就状似十分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腰,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熨烫在腰间的皮肤上,江绾身子下意识一僵,呼吸绷了起来。
沈玦漫不经心斜乜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痞气轻佻的笑意,“这就紧张了,待会儿在榻上怎么办?”
江绾微微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幸灾乐祸,“有人带兵来捉你了,王爷还是尽快进宫去吧,免得陛下等急了降罪。”
沈玦凑过去,“担心本王?”
江绾声音甜腻诱人,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王爷说是便是吧。”
身侧男人的胸膛微微震动,沈玦闷笑出声,转头对沈奕道:
“侄儿还是回宫帮我回禀皇兄一声,今夜良辰美景,本王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就不进宫了,有什么事,等到明日再说。”
沈奕站着没动,劝道:
“父皇今日白天便派人去皇叔府上传唤,皇叔在别院逗鹰一直未进宫复命,如今夜里又与这花千楼的女子搅在一处,实属……”
沈玦轻笑一声,截断了沈奕的话,“我听闻今日陆小姐去西山慈恩寺祈福,慈恩寺路途遥远,想来此刻还在归京路上。”
沈玦打量了一番沈奕身上的四爪蟒纹官服,知他显然是才从宫中出来,忍不住嗤笑:
“怎的,奕儿未陪着去护送一程?”
沈奕表情骤变,似乎对于沈玦在这青楼之中当众提及陆菀一事十分介意。
他缓缓凝了眉,冷哼一声:
“既然皇叔有更重要的事,那我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今日所见如实回禀父皇了。”
沈奕神色肃然,只是沈玦懒得再搭理他,反而握着江绾细腰的手紧了紧,将她压向自己,侧首低声问她: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姜……”
“姜姝,有女其姝的姝。”江绾还未说话,老鸨先一脸谄媚地凑了过来。
沈玦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玩味:
“好名字,娇娇儿果真当得上一个‘姝’字,今夜本王便替你梳拢如何?”
江绾垂首捋了捋鬓发,眼尾漾起一抹勾人的春色,微微凑向沈玦,浅笑嫣然道:
“还是算了吧,奴家今日是梳拢,不似那般有经验的女子,恐怕难以让王爷舒坦,更何况——”
她漫不经心地曲指,卷起沈玦一缕发梢把玩着,笑声愉悦:
“王爷也未合奴家的眼缘,所以……还请王爷见谅。”
沈玦脸上原本的风流笑意微滞,眼底转而划过一抹好笑。
他昨日不过随口说的一句话,却不想这女人今日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还了回来。
不过好在两人说话间,沈奕已经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沈玦将自己的发尾从江绾手中抽了出来,松开她的腰,神色淡了几分,转而看向老鸨:
“姜姝姑娘既然不愿,本王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今夜就还是叫你们楼里的锦心来伺候便是。”
说罢,也不顾老鸨拼命讨好挽留,转身朝台下走去。
江绾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