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处是位于秋丰街上的一楼一底的铺面,这是城外杏花坞里的一处近百亩地的田庄,这些都是夫人生前置办下的。”英娘上了前,指着肖雪松手里的房契和地契解释道。
“这,这怎么可能?夫人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肖雪松听得越发惊愕不已。当年他的岳丈郑家虽是富裕,可郑家老太爷及老夫人皆都乐善好施,一生行商所挣财物大半都行了善事。前些年二老过世,操办二老的后事之后,郑氏更是将家中余产变卖,皆得收入皆都周济了郑氏族中贫困之人。况且郑氏向来贤惠温婉,自成婚后以来,夫妻二人恩爱非常,郑氏对其更是无话不说,可是这置房产田庄的事他怎么会一无所知?肖雪松想到这里,不由得一脸疑问地看向了英娘。
“老爷,这铺面和田庄,是夫人才至京中时,就拿了自己的嫁妆买下的。夫人又叫人在那田庄里全都种上了桑树,又盖了房子……”
英娘说到这里,忍不住眼圈有点发红,顿了下才又接着道:“老爷,夫人说了,老爷为人太过耿直,性子又急,在官场又不会阿谀奉承,平日里得罪人不少,她总担心有一天老爷会遭人陷害落入囹圄之境。她瞒着您置下这铺面和田庄,又拿了本钱出来,交待我不拘做些什么,只要能挣些银两补贴家用即可。她做这些,就是为防有朝一日家中生出变故。夫人说了,若是那一日真有事来了,有了这些钱财傍身,老爷的日子会好过些,两位姑娘的生活也有了着落,也就不至于寄人篱下或是受了困苦……”
英娘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肖家姐妹已是悄悄垂了泪,肖雪松忍了又忍,可还是忍不住,只得背过身去,抬袖拭起了眼角。他没想到郑氏为了他和女儿们,竟是这般殚精竭虑,用心良苦。想她在世时,总柔声劝他要收敛脾气,与同僚及朝中众人和谐相处,可他只嘴上应着,一次也没认真听进去过。如今真如她所料,他因得罪沈襄惹下了此等祸事。
“爹爹你别难过,娘亲未雨绸缪做了这一切,就为保我父女三人平安,若她在天有灵,定也不想看到我们伤心落泪的。如今我们该是打起精神来,方不辜负娘亲的一番苦心。”肖清兮走到父亲身侧轻着声音劝慰道。
“清儿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的,这样也能叫你们娘亲泉下安心。”肖雪松点点头,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女儿道。
见得父女三人振作了精神,英娘脸上也露了些笑意,她又指指案上的银票道:“老爷,那些银票,皆是那铺面及田庄这些年的收入,收支都在帐册上记着的,请老爷过目。”
肖雪松听得这话,也顾不得看银票,只站起身来,对着英娘行了一礼。英娘顿时吃惊不小,连忙摆着双手坚决不肯受他这一礼。
“英娘,这个礼你受得。你因夫人所托,苦心经营多年,如今见我肖家有难,竟将房产钱财如数奉上,英娘如此大义,肖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肖雪松一边说着,一边坚持要拜。
“老爷,莫要如此,英娘能力有限,只能替夫人看管一二。这些钱财,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是没有二小姐帮我,英娘定会有负夫人所托。”英娘一边避开肖雪松的礼一边看着肖清兮道。
二小姐?肖雪松听得面露惊讶,一旁肖绾儿更是一头雾水。英娘见状笑了起来,起身至肖清兮身侧,抬手将她轻轻推至肖雪松跟前。
“老爷,英娘虽在云州老夫人身边也有几年,不过实是资质有限,秋丰街上的那个铺面我开了家酒楼,可生意一直都淡淡的不见什么起色,一年辛苦到头,刨去开销,所余不过一、二百两银子而已。那田庄也只是派了几个家人过去,养十几张种子的蚕,收了茧子拿去卖些钱,一年也不过二百两银子的进帐。前两年我和二小姐说起了夫人留下铺子和田庄的事,想不到二小姐从此便留了心,悄悄替我琢磨起了经营之道……”
“说出来不怕老爷生气,要英娘说啊,二小姐可真是承了她外祖家的血脉,于经商之上极有天赋。这两年我诸事只听二小姐的吩咐,这酒楼里生意是越做越好了,田庄里的收入更是翻了好几番……”说到最后,英娘的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欢喜与自豪。
肖雪松听得一时没说话,他抬眼看向肖清兮,脸上有些激动,也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聪明又自立,可他怎么了想不到,她竟是瞒着他研究起了经营之道,还做得这般风生水起。
“清儿,你……你这是做了大掌柜了啊?怎么瞒得这般紧,连姐姐也一点也不知道。”肖绾儿站起了身,看着肖清兮惊讶着声音问道。她知道肖清兮打小就爱缠着母亲学厨艺,还总喜欢琢磨经营之法。她还曾常笑话过她,说她好好的一个闺中小姐不做,非要弄得一身铜臭味。
肖清兮听得这话,面上露了一丝羞赧之色来,她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而后有点紧张地道:“我……我这不是怕被姐姐知道,去告诉给了爹爹吗?我怕爹爹怪我没个姑娘家的模样,成天钻营商贾之道,于礼不合……”
肖清兮声音低低的,说完又抬眼悄悄瞄了一眼肖雪松。见得女儿这般怯生生的小心模样,肖雪松立即生了一阵心疼来。他自幼习孔孟之道,向来认为那些行商之人是“从利而动”,“唯利是图”,有失君子之德。当年与行商的郑家结亲,若不是有乡中博学大儒前来保媒,他心中还有些不情愿的。可自娶了郑氏进门,见识了郑氏的贤惠及才能,他心中对商贾之家的看法也渐生了改变。只是这种想法在存于内心,从不向旁人道来。因此这才让女儿心中惶恐,不敢叫他知道只敢瞒着他行事。
“清儿,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肖雪松看着女儿问道。
听得父亲相问,肖清兮抬起了头脆着声音回道:“娘亲在世的时候总给我说起外祖家的事儿,说外祖父是做小生意起家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两人成婚之后,两个同心同德,生意做得越做越大,所得财物却都用来布施乡里。我听了他们的故事,心里十分的崇敬向往,就央求娘亲教我厨艺,又用心琢磨外祖父留下的从商手记,几年下来,倒没辜负母亲的悉心教导,算是有了些许心得……”
听得肖清兮说完,肖雪松露上恍然之色,过了半晌才轻轻开口道:“清儿,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知晓你继承了乾州外祖家的衣钵,她心里该是欢喜的……”
继承外祖家的衣钵?肖清兮听得愣住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一向古板严谨恪守礼仪的父亲,能说出番话来,无疑是默许了她的所做所为,赞同她以后从事经营之道了。
“爹爹,这下您都知道了,您同意我和姐姐留在京中不去云州叔叔家了么?”肖清兮心中欢喜不已,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出去,捏着父亲的衣袖一角轻轻摇了下。
见得女儿说得一脸娇憨带着央求的模样,肖雪松心里松动了下,可仔细想来,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愁着肖绾儿的婚事,一时间还有有些犹疑难决。
见得肖雪松的模样,英娘忙又上前道:“老爷,您就依着两位小姐的意思吧。老爷放心,二小姐适才也和我说过了,老爷去青州后,她姐妹二人就搬去田庄上去,对外就说是投奔亲戚去了。搬过去之后,两位小姐领着丫鬟嬷嬷住在后院,我们一家人就在前院伺候着。这里的生意仍和从前一样,不用二小姐抛投露面,凡事只要吩咐英娘即可,老爷您看这样可使得?”
“对了,老爷,这是我闺女云燕,我今儿带她来,就是想让她和二小姐作个使唤丫头……”英娘才刚说完又想起什么来,赶紧伸手拉边身后的女儿云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