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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朵大朵的雪花无声地掉落下来。
秦宋与李临夏两人包好了头脸，靴子也缠上了防滑的麻绳，等到天一黑便猫着腰朝盛朝车队而去。
“再等等。”李临夏低声道，她目力极好，哪怕是在夜晚也能看清楚远处的动静，果然过了不久便有一支防护完备的小队脱离车队而去。
“走。”她看准了时机，秦宋一如既往地没有半点质疑，点头跟上，夜色中，大片的积雪反射出亮亮的光，长长的车队中间是一辆金珠吊顶的华丽马车，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她的师兄弟们已经先一步去散播谣言，只要让这支送亲队伍不能准时到达血都，此次密谈就不能成。
“我去引开护卫。”李临夏低声道，一如前世般递过去了药丸，“你过去将这个给那公主服下。”这是假死药丸，“盛朝公主”死后尸身会运回皇都处理，等七天后她苏醒过来时已经事成定局，狄人那边便会以为盛朝是故意戏耍他们，从而不再合作。
“好。”秦宋点头，只是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声音有些迟疑，“临夏，我们……会一直是好兄弟的对吧？”
李临夏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点了下头，那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在夜色中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总感觉你好像要和我绝交似得，吓死我了！”
他的身份注定了两人还会有牵扯，既然避不开，她也只能选择继续往下走。
只是这辈子最近的距离也仅止于此了。
*
秦宋拿了药潜行到马车旁边，远处忽然发出树枝断裂的声音，积雪簌簌掉落下来，马车旁的两个护卫见状前去查看，他便趁机窜上马车，一掌劈晕了伺候的侍女，抬头却愣在了原处。
马车里燃着一盏鲛人脂油灯，纤弱的少女裹在厚厚的狐皮中，双手和嘴都被丝绸紧紧绑住，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外面的风雪顺着揭开的帘子刮了进来，秦宋却毫无察觉，周围变得很安静很安静，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直到少女轻轻瑟缩了一下，他才猛然清醒过来，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坏人，我……”
秦宋的话止在了喉咙中，半晌才有些内疚地道，“我先给你解开吧，你别叫，我慢慢跟你讲。”
那少女瞪大眼睛盯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这边秦宋便俯身过来绕到后面去拉扯绳结，鼻间飘过一缕幽香，顿时神魂摇荡。
“别怕，我……”
“我不是月华公主！”
束缚一解开，少女便急急开口道，“是他们逼我来的，你能不能救我离开？”
秦宋一怔，那边少女已经攀上了他的胳膊，神色楚楚可怜，“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嫁给狄人，我会死在那里的！”
“好！”秦宋被她那双眼睛看着，瞬间冲动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清醒过来，临夏只是让自己过来将她弄晕，却没说能带走啊！
但按照原计划，“盛朝公主”的尸身才会被完好送回，她又不是，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能安心呢！
“我叫明飞雪。”见他神色仍有些犹疑，那少女轻声道，“你可以叫我飞雪。”
“飞，飞雪。”秦宋脸上一红，连忙起身道，“你裹好衣服，我带你离开。”
“不行。”冷淡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李临夏探进半个身体，一眼就看到了柔弱依赖着秦宋的少女，她比起前世还没能那么好的掌控情绪，眼中是明晃晃的警惕之意。
她的直觉真是很准，一眼就看出秦宋是会为她动摇的人。
李临夏笑了笑，并不怎么介意，说起来前世也是她介入了这两人之间，如今从头再来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刚听到你说自己不是盛朝公主，那你究竟是何人？”
“我……”明飞雪有些犹豫，她现在并未脱困，眼前两个人也很陌生，她并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对上好奇看着自己的秦宋，她抿了抿唇，“我是丞相明绍则之女，本只是去给公主送些嫁妆，却没想到被东方巽打晕了替嫁。”
盛朝的国师，东方巽。
传闻他绝顶聪明却放荡不羁，手段残酷恶劣得胜过几十年的老吏，又因为是盛朝皇帝的外甥，深受宠爱，连皇子们都不放在眼里。
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稀奇。
于是秦宋毫不怀疑，只低声道，“你别怕，反正我们也是来破坏这桩联姻的，等事情结束了我便送你回去。”
如此直接地便将他们的目的和盘托出，幸好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李临夏并不十分生气，只是道，“现在还不能带她走。”
“临夏！”秦宋急道，“你看她多可怜啊，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呀！”
李临夏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明飞雪道，“明姑娘，外面天寒地冻，以你的身体状况没多久就会冻病，别说回家，恐怕都不能平安离开这片雪原。”
“那……应该要怎么做？”明飞雪咬了咬唇，她极擅长察言观色，也知道眼前这位不太好相与的少年说的是对的，“还请帮帮我。”
“留在马车上。”李临夏道，“你们马上就要进入天堑，我会带人提前埋伏在中段，只要东方巽一死，你便可以安心等着你父亲的人来接。”明相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前世也派了人想要偷偷将人弄回去，只是碍于东方巽没能成功，后来便被心软的秦宋带走。
好在这一世秦宋觉得她的提议很不错，也点头道，“实在不行，我再可以找个镖局送你回去，总归是能让你平安到家的！”
明飞雪咬唇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我听你们的。”
看着他们如今便有了苗头的情意款款，李临夏垂下眼，仔细说起了过几日的具体安排，雪落无声，时间悄然过去，等到一阵风刮过，车厢内便又只剩下蜷缩着的少女一个人。
“李临夏……”
半晌，从狐皮堆里传出轻轻一声叹息，“原来东洲鼎鼎大名的小将星竟是个女人啊……”
*
天渐渐地亮了。
盛朝的车队里开始传出动静，过了一会儿便朝天堑赶路出发，等到车队都进入那狭小的关口，李临夏站在高处望了一会儿，而后伸手接住了俯冲而下的雪鹰。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提前安排的人也已经埋伏到位，天堑里面有个细长的转弯通道，只要动作及时便能将东方巽带着的人跟后面的马车截断开来。
是的，比起盛朝公主，这位恶名在外的国师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前世秦宋带走了明飞雪，她护着两人一路逃亡回东洲，可是东方巽仍然独自前往了血都，并与狄人达成合谈，此后三年征战不断，东洲士兵死伤无数。
直到狄族因为势大开始颐指气使，察觉不对的大盛人才慌了手脚，忙不择路地反过来要与东洲同盟，但那些牺牲将士性命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李临夏抿紧唇，抬手将准备好的纸条放进雪鹰脚上的铜环里，计划有变，这一回她要将这个人留下来！
盛朝的车队在天堑中行走了两天，终于远远地可见出口，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连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秦宋按照李临夏的要求前去截留车队，他本就不放心明飞雪，此时接了这个任务倒也如意，等到前面的马匹都进入那个转弯时，他蹲下来用力一拉绳索，设置好的石头便滚落下来，眨眼间便将通道堵了个严实。
成了！
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过去掀开了马车帘子，“飞雪姑娘，已经没事……”
马车内竟空无一人，秦宋猛地抬头看向通道的地方，糟了，他们上当了！
此时李临夏单人单骑挡在通道出口处，黑色的面巾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只有一双眸子冷如寒星，无声地与眼前人对视。
那是一个身穿紫色狐裘的少年，身形硕长，手中捧着一个镶满宝石的华丽暖手炉，长发散落肩头，哪怕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看不清楚真容，也依然显得出尘绝世，意态风流。
雪花飘落在他头顶的大黑伞上，旁边坠满了金珠宝石，李临夏目光落在上面，只需要其中一颗，便够她手下的风云骑吃喝数月……果然是豪奢无度。
“你的耐性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悦耳的声音响起，竟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仿佛面对的是认识多年的老友，拦在此处也不过是为了一同喝杯酒水罢了，“我以为你会在那夜便将人劫走的。”
果然，他是故意的。
李临夏垂下眼，“又不是真正的盛朝公主，我若将人带走，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意？”
“李小将还真精明。”面具少年轻轻叹息一声，“难怪盛朝这几年的战役，都在你手中讨不了好。”
“那如今你拦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他颇有些兴致勃勃地猜道，“是要救明飞雪？还是想……杀我？”
“都有。”李临夏面色冷淡，手腕微微一抖，长枪直至对面人，“今天绝没有人可以通过这道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