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生生打碎了这场幻梦。
李青妙回过神,看着面前熟悉的家具摆设,桌上烛火摇曳,周围空空如也,哪还有面如冠玉的柳昭的身影。
果然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啊……
李青妙别过脸,垂眸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深吸了几口气,藏起了自己的低落情绪,抬头看向了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手腕上带着的丹砂手串悄悄闪烁了一下。
外头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万籁俱寂,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关紧门窗进入了梦乡,门外又会是谁呢?
李青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捯饬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起身打开大门,就看见林川穿戴整齐站在门外,想来是还没有入睡的打算。
对于林川的出现,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下午的时候在她与卫银秋的争执中替她说了话,算算时候,也该是她来寻她解惑的时候了。
可是晓得这件事并不是好事,亦不能成为她与林川有更进一步关系的推力,反而还可能会让她因此丢了性命。
许多时候有些事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林川这次来,怕是不怀好意。
“深夜拜访,不知林娘子有何贵干?”李青妙刚刚哭过,此刻声音还有些沙哑。
林川自然是看出了李青妙的异样,可她是来解惑的,她可不管李青妙的状态,也不管李青妙能不能听明白,直截了当就抛出了她的问题:“你缘何要替我遮掩?”
本以为林川会选择旁敲侧击打探虚实,没想到是这么的莽撞。
李青妙见林川如此开门见山,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下一秒就藏起了情绪,摇了摇头,状若无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林川一开口她就知道了林川问的所谓何事,可是她既然知晓了并且选择了替她遮掩,就意味着她会永远替她保守秘密。
人一旦知道了太多自己不能知道的秘密,往往会有性命之忧。
有时候装傻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好法子。
“别装了,卫银秋没去过东都城不知道情况,你还会不知道吗?”林川见李青妙不肯说实话,有些急眼,却还是咬咬牙控制住了情绪,压低声音提醒,“丞相府没有十四娘。”
“你着急了。”李青妙一眼看穿了她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解答,“丞相府没有,可那高不可攀的高墙内有啊。”
此话一出,林川心凉了半截。
李青妙猜到的远比她以为的多太多了。
留着这个变数,她的身份迟早暴露,死人总会比活人守得住秘密,不如就趁此机会,无中生有,让李青妙意外暴毙在今天夜里。
她的手藏在袖中,逐渐握紧了袖里的小刀,杀心渐起:“你不怕我杀了你。”
小刀还未出鞘,李青妙就看穿了林川的心思,隔着林川的衣服按住了林川蠢蠢欲动的手。
“依照我朝律法,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李青妙小声提醒,“你不必因我脏了自己的手,我既替你隐瞒,便决然不会将你的身份往外说。你也无须用这招来恐吓我,我不怕死。”
“你……”林川还是有些顾虑。
可下一秒李青妙张开了双手,将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好似在同她说,若是要动手,便是现在。
李青妙这是看出了她不信她,就这样水灵灵地将性命交到了她的手里?
真是个疯子。
可就是这样的疯,犹如定心丸,让她放弃了杀她的心思。
林川偏过头收起了藏在袖中的小刀,冷着脸问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全部。”李青妙退了一步,恭敬地朝着林川行礼,“或许我该唤你一声,殿下。”
就在李青妙俯身之际,林川一把扶住李青妙,打断了她的行礼,将人扶了起来。
隐瞒身份的这段时间她随性而为,不受礼制约束,忽然再见这一板一眼的礼仪,她倒是有些别扭了。
更何况这对她行此大礼的还是平日里平起平坐,朝夕相处之人,这让她更有些不习惯了。
“你又是如何得知?”解决了一个问题,她的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
其实她也很好奇,李青妙究竟是如何猜到她的身份。
回顾她与李青妙相识的日子,她谨言慎行,她的言行其实并无过多暴露。
所以究竟是她哪里出现了疏漏,竟让李青妙通过一些细枝末节就觉察了她的身份。
“林相。”李青妙见林川这般直接,也不再与她弯弯绕绕,直接开口.交了底,“东都城的权贵众多,你若是不提及林相,或许我永远也猜不到你的身份。”
不止东都城,整个大新的权贵都数不胜数,若是将每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都猜测一遍,那就是猜到天荒地老,她也不能猜出来。
好在聪明人向来深知取信于人的法子,说话喜欢讲究七分真三分假。
而林川便是这一类聪明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编造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言中,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自己搬出了会致使自己身份暴露的林相。
若是林川没有提及林相,李青妙就算想破脑袋,也不能猜出她的身份。
丞相府确实从来都没有十四娘,可是红墙黄瓦内却有一个女娘,行十四,单名一个川字。
她的母亲是当今的丞相之女,那位女娘虽不随母姓,可年龄与性子却完全能与林川对的上。
她依稀猜出林川身份的那一瞬也觉着荒唐,可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可能,真相再怎么荒唐,也就只能是这个答案了。
“天色不早了,既得了答案,今夜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李青妙轻声劝道,“今夜之事,我就当全然不知,你也从未来寻过我。”
心事已了,今日经历之事诸多,现在静下来着实让人觉着疲累。
林川顺着李青妙给的台阶爬了下去,收起性子,安静地回了屋子。
李青妙目送林川离去,刚要回屋,偏头就注意到了站在远处的公孙也。
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公孙也抱胸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远远的望着,忽然就对上了李青妙的目光,也不躲闪,扬起唇角,偏了偏头,一副得意模样。
“怎么还未休息?”李青妙进屋里拿了个烛台,借着烛光,漫步到了公孙也面前。
公孙也露出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们说话太大声了,吵着我了。”
公孙也很少摆出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现在这样太像在欲盖弥彰了。
李青妙决定诈一诈她,她站在阶梯上望着公孙也,眼尖地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她的不自在:“撒谎,你有心事。”
“没有。”不成想公孙也不上当,面色如常摇了摇头,矢口否认。
李青妙也不打算为难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那你怎么出来了?”
“看看月亮不行吗?”公孙也不再看李青妙,反而抬头看向了天边高高挂起的月亮。
月亮皎洁,宛若天上不可染指的神仙,周身还有繁星萦绕,今日的夜空美如画卷,好似一副众星捧月的美画。
“我看啊,醉翁之意不在酒。”李青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明月,又收回目光看向了公孙也,眼中带笑,开口点破一切,“你担心我。”
公孙也看着李青妙的双眸,眼中笑意盈盈,身后的满天星河宛若都装进了她的双眸,耀眼得刺痛了她的双眸。
这一瞬,她动了心思,她想护她,愿她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她的前半生因她不幸,她的后半生她不想她太过坎坷。
“对啊,我可担心你了。”她移开目光,就坡下驴,敞开心扉,坦白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林川刚出房门她就听到了动静,直到她听到林川要动李青妙性命才出了房门。
好在李青妙机敏,自己应对了过去。
可她还是不放心,便索性倚在了门边偷看。
李青妙听到这个答案有些诧异,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抬高烛台,借着烛光,仔细端详起公孙也的神情。
可公孙也目光如炬,神态诚挚,一看就没有说谎。
她与公孙也的关系太过复杂,就连她也不能确定她们现在可以算作什么关系。
她们家的悲剧虽不能全然怪她,却又是因她而起。
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害她喜欢不得又憎恨不得。
寻到丹砂矿山之后,她们的交易结束,她们……还能有机会成为朋友吗?
李青妙意识到自己走神,回过神自顾自自嘲道:“这是怕我死了?”
“对啊。”公孙也点了点头,“你说你都这么惨了,死了也太可惜了。”
“……”李青妙见公孙也突然旧事重提,感到无趣,料定从她的嘴里再说不出什么好话,甩了甩手,转身就走,“说不过你,我去睡觉。”
“好眠。”公孙也目送李青妙离去。
“谢了。”李青妙也有礼貌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回了屋子。
整个小院只余公孙也一人,安安静静吹着冷风,凉风轻轻吹过,却始终不能吹散她心中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