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妙趁着天色尚早孤身离开了客栈。
她既然与公孙也心生隔阂,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吃她的喝她的。
至于分离,她想……
待到寻到丹砂矿山,她一定把人用完就丢。
也别怪她心狠。
公孙也和孙家关系匪浅,而她家落败又似乎和这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管她家过去究竟因何落败,与孙家的仇怨却早已是板上钉钉。
那么多年过去了,若她家落败真有什么内幕。
那就新仇旧怨,一起结清。
入了夏的沅江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烈日炎炎,街上行人稀疏,纷纷一头扎进了有冰块降温散热的茶肆中。
李青妙随着去纳凉人群进了沅江城的茶肆。
茶肆凉爽舒适,人多嘴杂。
台上说书人此时正说着《聊斋志异》中的《鲁公女》,讲到**之处,台下鼓掌喝彩。
李青妙寻了个位置,点了一壶茶听了一阵,借着繁杂的人群,特意从后门绕了出去,甩开了悄悄跟在她身后的公孙也的人。
她出了茶肆,随手拉了个本地的路人探听了一下沅江城生意最是兴隆的丹砂铺子,依着那人所指寻了过去。
沅江城的生意最兴隆的丹砂铺子规模宏大,却远不及她李家当年十分之一。
李青妙才进铺子,掌柜闻声而来:“这位娘子可是来这采购丹砂?”
“你这儿有什么丹砂,可否与我介绍一下?”李青妙点了点头,装出了富贵人家的姿态。
李青妙在柳家待了六年,仪态方面早已与富贵人家毫无差别。
如今虽处境落魄,可身上气质难消,让人难以相信,她其实是一个穷鬼。
掌柜见她气质非凡,更加深信不疑她富贵人家的身份,一点都没怀疑过她不仅是一个穷鬼,还想着白嫖。
“娘子要丹砂作何用处?”这些年来丹砂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掌柜看着这财源滚滚的趋势,喜上眉梢,雀跃地给李青妙开始介绍铺子里的丹砂,“我们这有刘家的丹砂,张家的丹砂,王家的丹砂,还有……”
“这儿可有李家的丹砂?”李青妙出声打断,“我家娘子要制胭脂送人,我奉命采购,想必掌柜的也清楚,这制作胭脂所需的丹砂啊,可得要上上品。”
“娘子是行家啊,竟还听说过李家的丹砂,只不过可惜,李家六年前出了事,他家丹砂再也寻不见了。”掌柜听到李家丹砂瞧着李青妙的眼神都带上了钦佩,捻了些许刘家丹砂递给李青妙,“娘子你看,刘家这丹砂和李家差不了多少,你想要的李家丹砂实在难寻,你要不考虑考虑刘家?”
李青妙接过掌柜递给她的丹砂仔细端倪了一番,确实如掌柜所言,是这一堆丹砂里品质最好的了。
可刘家的丹砂虽与她家丹砂相似,却还是远不及她家的丹砂。
“这刘家丹砂与李家丹砂相差甚远。”李青妙欲言又止,凑近掌柜,掩面悄声,“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让这里的丹砂媲美李家丹砂。”
掌柜听出了李青妙的弦外之意,没想到还能从李青妙口中听到这套采买丹砂的人为了砍价挑刺用烂了的话术。
他脸色一变,见李青妙不是诚心采买,朝着门口比了个“请”的姿势。
掌柜摆了摆手,将李青妙赶出了丹砂铺子:“切,故作玄虚,不想买就赶紧走。”
李青妙铩羽而归。
却在门口好巧不巧撞上了公孙也。
果然,人一尴尬就会假装很忙。
公孙也没想到李青妙会突然出现,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短短几秒竟然做了六七个动作。
李青妙看见公孙也脸色铁青:“你跟踪我?”
“我不是……”公孙也刚想出声否决,但是又觉得自己没理。
她确实是从下属那知道他们把李青妙跟丢了,一路问人寻过来找的李青妙。
四舍五入,也算是跟踪。
只是她是出于担心,才会有如此无礼举动。
“你为什么生气?”公孙也破罐子破摔,转移了话题,不等李青妙开口,说出了推断,“因为孙家?”
“……”李青妙移开了目光,没有开口。
公孙也一眼就看出了李青妙的不自在,凑近扯了扯她的衣角,凑到她耳边商量,“孙家之事回到客栈,我再同你解释。”
李青妙脸色有所缓和,看着公孙也的满脸诚意,松了口,点了点头,随她回了客栈。
“说吧。”一进屋,李青妙就关上了大门,冷了脸,靠在门上,安静地等待着公孙也的解释。
“我该从何说起。”公孙也思虑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就从我接任公孙家家主之位那天吧。”
那天春风得意,她十八岁,她的父亲突然辞世,她作为公孙家唯一继承人,登上了公孙家主之位。
她虽一直被给予厚望,家里也极力将她培养成公孙家下一任家主,但是在没有成为家主的十八年,她女扮男装,一直都以为她们家干的是打造兵器的正经营生。
她也是即位后,从她爹的手札里得知,她们家一直都靠着给皇帝炼制长生不老丹赚钱。
怪不得她们家富可敌国。
然而那时她们家因为打造的神兵利器已经小有名气,为了不暴露炼丹师的身份,前几任公孙家家主特意将南方公孙家的势力划分出来,化名为孙。
从此公孙家隐于孙家身后,万事万物有孙家在前。
自此孙家替公孙家采买丹砂,成了李家最大单子的买家。
谁曾想六年前最后一单,孙家在验货之时发现李家的丹砂良莠不齐,品质极差。
思及此物可是要敬献圣上,终是退了这一单,没想到这一退竟毁了李家。
她们家也因此有了危机,她爹费劲心思掏空了半个公孙家才总算从圣上身边全身而退,结束了公孙家的炼丹生涯。
而她本该带着这个秘密藏进坟墓。
可她现在因为这层关系与李青妙生了嫌隙,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
她与她皆是聪明人,与其相互猜忌,倒不如坦诚相见,开诚布公。
“与你李家合作的孙家是公孙家的,昨个去的孙家也是公孙家的……”公孙也坦然,“我身为公孙家主,算是你的仇人。”
结束公孙家的丹砂生涯是她父亲的一愿,而他临死之前还有一愿没有实现。
公孙也看着李青妙,想起了她爹死前对她的交代。
“你可一定要寻到青阳城李家独女……”
李家因她家落败,她爹愧疚不已,她爹本想着寻到李青妙,将她收为义女好好补偿人家,没想到到死,他都没能再见李青妙一面。
李青妙握紧了拳,咬紧了后槽牙,眼中满是愤恨。
她刹那间悟到了公孙也从一开始就无中生有的友好是从何而来。
原来面前的人是她的仇人。
“不管你怎么想,是我公孙家有愧于你们李家在先,你要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照单全收。”公孙也一脸坦荡,“不过有一事,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虽不知李家落败内幕,可我们家退单,只是因为那次的丹砂确实良莠不齐。”
“不可能。”李青妙摇了摇头。
她在上交货物时全部都检查过,就连她们家为了补齐数量购买的丹砂也是她亲自重新提炼,与李家丹砂一般无二,断然不可能出现良莠不齐的状况。
“可事实确实如此,孙家管家验货的时候,发现那些丹砂品质确实不如以往。”公孙也也很肯定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她当时就在她爹身侧,她相信孙家管家不会扯谎欺瞒。
那问题只能是出现在要拉李家下水的幕后之人手上了。
“这样看来,那些丹砂应该是有人掉包了。”公孙也将自己知道的线索全盘托出,“我们家后来调查过那件事,然而那件事似是有幕后黑手暗箱操作,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年的谜团似一团云雾,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青妙忽然想起那年价格突然飞涨,想起孙家退单之后其他人见风使舵纷纷退单,想起她家堆积了好几屋的丹砂,想起生父离世矿工闹事带头挑衅之人,想起她娘执意售卖丹砂,过往的千丝万缕连成一线,真相呼之欲出。
原来是这样。
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那人特意换了她家丹砂致使孙家退单,又借孙家退单之事煽动其他商家退单,让她把仇怨集于孙家身上。
那人又断定她李家重情重义,定然不会拖欠工钱,假借她家矿场工人之手,逼迫她家卖掉囤积的丹砂。
这一卖,解决了他们留在她家的证据,也断了她李家的后路。
这么想来她娘一意孤行的决定,身后想必也是有人指引。
她就说呢,她家只是矿场的矿没了,怎么就这么赶巧遇上了丹砂价格飞涨,怎么就在孙家退单之后所有商家人云亦云退单,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偌大的李家付之一炬。
原来,是有人眼红,设计她家啊。
李青妙红了眼,轻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李青妙这一笑,直接将公孙也吓了一跳。
公孙也坐在凳子上,看着有些癫狂的李青妙,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好得很。”李青妙停下了动作,泪水挂在脸上,带着满眼地恨意,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他们既然敢留她一命,那就别怪她以身为饵,引蛇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