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竹苓于傍晚来到翰渊阁传话。
“小姐说有话要和周公子说,在这府里不太方便,所以约周公子两日后上清寺见面。”
“我如今已没什么可和她说的了。”
周翎礼态度冷淡,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瞧着无情极了,像是这个人真的再跟自己无关了一般。
竹苓脸都白了,心说这次怕是真将人给得罪狠了,但还是得按照小姐的意思将话说完。
“小姐说了,公子若是不去,她便一直等,直到公子来为止。”
少年翻阅着手上的卷宗,深邃的眉眼如同平静的海面,无波无澜:“她爱等便让她等去吧。”
竹苓咬了咬牙,最后道:“公子知道的,我家小姐身子不大好,前些日子病才刚好,公子就算心里对我家小姐有什么怨气,也还是当面说清了好。”
周翎礼是什么想法竹苓不知道,她在说了这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周翎礼并未再有言语,手里虽然还在翻着卷宗,但只有子墨知道,公子那双眼睛毫无焦距,分明是在出神。
“公子真的不去吗?”子墨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倒不是要帮林晚听说话,主要是看公子似乎有些放不下。
“不去。”周翎礼似乎回了神,表情依然冷淡。
子墨微松了口气,二小姐嫌弃公子出身,分明是瞧不上公子的,公子能早些看开最好。
到了后日,子墨已经完全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如同往常那般帮公子研磨。
却见公子手执着笔,那字却迟迟没有落下,笔尖上的墨迹滴落在宣纸上都丝毫未觉。
子墨抬眼看去,却见公子似乎一直在盯着一个地方瞧,他顺着公子的视线看去,那里除了一片竹林,什么都没有。
子墨心知,公子大抵又是在出神了,这都不知道是今日的第几次了。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刻意道:“二小姐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上清寺了吧。”
子墨看了眼公子的反应,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还在出神。
他叹了声:“公子您要是实在想去的话那就去吧,没必要为难自己。”
早去了也好早点死心。
这次周翎礼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下眉:“谁说我想去了?”
“您真不去?”
“不去。”
一个时辰后,子墨踩在石阶上,望着眼前写着“上清寺”三个大字的牌匾,心里一阵无语。
说好的不去呢?
周翎礼回头皱眉看他:“还不跟上?”
“来了。”子墨爬着楼梯气喘吁吁,一脸的生无可恋。
早知道他就不多这个嘴了,如今好了,还得跟着爬这个巨长无比的楼梯。
刚进入上清寺,就有一沙弥上前:“阿弥陀佛,请问是周公子吗?”
周翎礼微微颔首:“我是。”
“林小姐特意让小僧在此等候,周公子请随小僧来。”
见子墨满头大汗,那小沙弥脚步停顿了一下,笑道:“这位施主,不妨先去客房喝杯茶小憩一番。”
子墨点头,他也有这个意思。
二小姐和公子二人单独说话,他也不好跟着。
小沙弥叫来另外一个正在洒扫的沙弥,让他将人带去最近的客房休息。
他自己则在前头继续给周翎礼领路。
二人一前一后,最终在一处后院的禅房停下。
“就是这里了,林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公子轻便。”那小沙弥说完,鞠了一礼便离开了。
周翎礼眼眸望着眼前的禅房,脚步微顿。
那门虚掩着,并未关严实,显然一推就开。
周翎礼伸出手,还未碰上红漆木门,手指蜷缩一下,又收了回来。
林知意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周翎礼前来,急得在禅房里走来走去。
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林晚听在耍自己了。
就在林知意等不下去,决定先离开去找林晚听算账的时候,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看到周翎礼那张矜华清隽的脸,林知意眼眸微亮,惊喜道:“周公子,你可算来了,我等了许……”
“抱歉,走错地方了。”
话还未落,周翎礼便打断了她,并碰的一声,将门再度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人的视线。
周翎礼面容微冷,藏在袖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攥紧,神色幽冷。
刚要抬步离开此处,便听不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周翎礼眼眸微凝,抬眼便见一群人提着水桶往这边赶来。
还有一些来寺中上香的夫人小姐们,听说着火了前来查看情况的。
这么一群人冲过来,若是看到自己和林知意单独在房里,后果可想而知。
蓦的,周翎礼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掺杂着一股凉意,冰冷至极。
他又被骗了。
林晚听,你真是好的很!
此时的林知意还在禅房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见到周翎礼过来,刚要上前,便被关在里面,隔绝了视线。
她懵了一下,刚要开门追上去,便听外面一阵吵闹声。
禅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群人拥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个不停。
“不是说这里着火了吗?火呢?”
“林小姐,你怎会在此?可是你说此处着火?”
林知意皱眉:“你们搞错了吧?这里没有着火。”
她四处张望着,想寻找周翎礼身影,发现他就站在人群之外,原想过去找他,却被人群挡住。
再抬眼去看时,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林知意原地跺了跺脚,怎么回事?都已经不在侯府了,周翎礼为何还要躲着自己?
其他人听说这里没有着火,一番询问下来,结果众人都只道是听说,最终也没能找出散播消息的源头。
最后大家都只当是一场乌龙,一群人稀稀拉拉的散了。
林晚听在得知小沙弥将人去了禅房后,便迅速的让人去传递了着火的消息。
只要被人看到周翎礼和林知意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怕什么也没有,也会被捕风捉影。
虽如今民风也算开放,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林知意可不一样。
她是定了亲的人,而且定亲对象还是皇子。
皇家最重脸面了,哪怕不退婚,三皇子心里也必然会有疙瘩。
而一个妄想攀高枝,和嫡姐有过牵扯的男人,想必只要她哭诉一番,父亲也不会再将自己嫁于他了。
“在下顾熠,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一道明朗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林晚听侧目往去,便见一个看上去十**岁的少年大步迈了过来,停在近前。
少年身着黑色劲装,身姿笔挺,宛如青松,眉目俊郎帅气,一头黑发高高束起。
此刻那张带着蓬勃朝气的俊颜上染着几许羞赧之意,一双星目却的灼灼望着她,眸底似有光华流动。
林晚听瞬间明了。
她朝着少年微微施礼,嫣然含笑:“我姓林,家中行二。”
顾熠瞧着她,眼眸发亮:“可是城阳侯府里的?”
他其实很早就注意到她了,少女身穿淡绿色衫子,身姿窈窕,转眸间一双瞳眸宛若秋水,灵秀清澈,秀雅脱俗。
顾熠向来是个大胆直率的性子,只觉得这姑娘看上去合心意极了,便不管不顾的上前搭话了。
只见少女朝他盈盈一笑,粉面含娇,如同盛开的红粉莲花,美到极致,令人怦然心动。
“正是。”
“林二小姐好,不知道小姐是否识得我,家中是承恩侯府,我在族中排行第七,旁人都称呼我为顾七,小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般称呼于我。”
林晚听自然是识得他的,承恩侯府还未分家,族中子弟甚多,顾熠是大房嫡出次子,最受宠爱。
且他本人也极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已在军营任职,人称顾小将军。
林晚听没想到今日会有意外收获,她粉唇轻启,开口唤道:“七公子。”
少女嗓音甜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婉转动听。
这还是顾熠头一次觉得七公子三个字是如此的好听。
他心如擂鼓,开口道:“在下冒昧,不知小姐可有婚许?”
少年人的喜爱大胆又直白,就差直言要上门提亲了。
林晚听怔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哑然,半晌未有言语。
就在顾熠以为自己唐突了佳人,正欲道歉之时,却听少女那似是染上春潮,带着几分羞怯的嗓音在耳畔柔柔响起:“并未。”
顾熠心跳更盛,耳尖发烫,他朝着少女望去,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如同一场春雨,滴落在彼此的心尖,无言中带着几分心照不宣。
周翎礼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宽袖下的手指一根根收紧。
周翎礼目光朝着那黑衣少年望去,深邃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透着一股冷冽的寒意。
所以,这便是她想要嫁的人?
待看清那少年的脸后,蓦的,他笑了。
这人上辈子什么结局来着?
哦,秋狩时不慎被人射伤了左腿,再也骑不了马,拉不了弓,一辈子不良于行,成了个废物。
可此时林晚听却对着一个未来的废物笑得如此勾人,好看得晃眼。
周翎礼没有选择上前,而是转身离去。
原本想寻人质问的心思如今已经消散了大半。
林晚听千方百计的想要嫁入高门,若是最后得知她根本没办法嫁给顾熠,所有的忙活算计最后只是一场空,不知会是作何感想。
想必,她一定会很生气。
周翎礼心中头一次产生了某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