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翎礼上前,让她面对着自己,他拿掉她捂着脸的手,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少女咬着唇,眼眶红得不像话,眼里有泪珠不断地打着转,像是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瞧着可怜极了。
周翎礼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水,嗓音更加轻柔:“别哭了,我真不喜欢她。”
“你骗人,明明他们都说我姐姐更好,她身份高贵,有母亲宠着,有同母的兄长护着,将来还会是三皇子妃,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喜欢她,围着她打转,没有一个人理会我。”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身份赋予她的东西罢了,除却这些东西,在我心里,你比她更好。”
林晚听怔怔的看着他,她有些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比林知意好。
林晚听心底闪过一丝动容,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丝罢了。
“就算是身份赋予的,那也是确实存在的东西,不可能抹去。”她声音低低的,到底不像刚刚那样激动委屈了。
周翎礼叹气,他现在的身份没办法与她保证什么,只能说道:“要说出身,你亦是侯府小姐,不比她差多少,不必为此感到自卑,更不用去与她攀比什么。”
女子不像男子那般需要继承家业,都是侯府的女儿,身份高低,还得看城阳侯的态度。
古往今来庶女为后的也不在少数。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嫡出的生母是掌家的主母,在府中待遇上会好上一些,出嫁时嫁妆会更为丰厚。
周翎礼并不在乎她嫁妆多少,银子他会自己挣,不会惦记妻子的私产。
只是这侯府里的人都是看林夫人的脸色做事的,捧高踩低的,所以才叫林晚听对庶出的身份产生了自卑感。
林晚听像是终于被他说通了,破涕为笑,她擦了擦脸,又嗡声问道:“那姐姐她为什么找你?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想到这位前世的妻姐,周翎礼拧紧了眉,“胡说什么,你也知道她是有未婚夫的,如何会喜欢我?”
“那她找你做什么?”林晚听擦干了眼泪,眼里满是好奇之色。
想到林知意说的那些示好的话,周翎礼眸光微冷。
“别问了,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语气有些冷硬,林晚听怔了一下,嗫嚅道:“对不起,我刚刚太任性了,因为所有人都喜欢姐姐,而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怕连你也被她抢走了,所以觉得很难过。”
“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她伸手去拉少年的袍袖,手指轻轻晃了晃。
这是一个讨好人的动作。
周翎礼没有躲开,看着她望向自己时小心翼翼的眼神,心知自己刚刚语气重了些,大概是吓到她了。
他眼神软了软,放缓了语气道:“没生你气。”
她活得太过小心谨慎了些,不过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能被她察觉到,并为此担惊受怕。
关于前世之死,若真如林晚听昨晚所说的那样,她是被人威胁到性命了。
或许也不是不能理解。
能威胁到她的人,必然身份不凡。
她这么小心谨慎又没有安全感,可能就算被威胁了也不敢来和自己商量,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
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定也十分痛苦。
想通了这点后,周翎礼浑身一松,只要他今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想必她就不会再做出和前世一样的选择了。
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生你气,你也不用担心因为说错了什么而惹我生气,你就开心做你自己就好,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林晚听一点也不在乎他生不生气,只是有些烦躁,竟然没能套出话来。
但既然是林知意主动去拦的周翎礼,或许还会有下次,她总能知道的。
林晚听点头,扯着他的衣袖冲着他甜甜的笑。
大抵是已经习惯了,这次对于他额的摸头行为竟也没那么排斥了。
……
因为林夫人中毒的事情,府里很是鸡飞狗跳了几日。
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上吐下泻,像是吃坏了肚子。
林夫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是谁所为,任谁都不会认为这事会和张娘子有关。
毕竟张娘子是林夫人的人,是林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
但因为监管不力,张娘子也受了些责罚。
但比起丢了命去,这所谓的责罚对于张娘子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
因为闹肚子这事,林夫人丢了好大的脸,连着几日脸色都很差。
林晚听很是看了几天林夫人的笑话。
当天从芳华院出来,回去用过早膳后,便有下人来请,道侯爷让她去书房一趟。
“难道是侯爷终于想起您了,打算为您指一门好婚事了吗?”竹苓在林晚听耳边低声猜测着,声音里难掩喜悦。
林晚听却不那么乐观,她黛眉微蹙,心知父亲确实极有可能真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来。
只是到底是不是‘好’婚事,便有待商榷了。
“女儿见过父亲。”
书房里并未留下人伺候,林晚听微微施礼,乌浓卷翘的睫毛微敛,低垂的眉眼柔顺乖巧。
少女只着素衣,身形单薄,身上首饰少得可怜,乌发贴在脸侧,额上那抹朱砂若隐若现,看上去很是惹人怜惜。
城阳侯心知她在府里处境应是不太好,轻叹了声,指着旁边的位子道:“坐下说吧。”
“谢父亲。”
少女很是乖顺的坐下,细白柔嫩的双手垂放在身前,低眉顺眼的模样,柔软又无害。
城阳侯在不远处坐下,望着自己这过分纤细柔弱的女儿,让自己语气尽量温和:“何大儒在咱们府上授课,府里也有几位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为父打算在其中替你择一良婿。”
林晚听低垂着眼眸,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放在身前的手却是悄悄捏紧了。
“至于人选,为父也已经看好了,便是那位周姓举人,此子品貌俱佳,何大儒对其颇为赞赏,与你也算相配。”
顿了顿,随口问道:“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他都已经决定好了,还问她意下如何?
林晚听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低垂着的眉眼盛满了冷意,嗓音却是不急不缓,柔软极了:“女儿但凭父亲安排。”
见她如此乖巧,城阳侯面色又柔和了几分。
何大儒说过,周翎礼才华出众,有状元之姿。
他私下也观察过,此子有才学却并不恃才傲物,知礼懂进退,又不过分迂腐,对朝局颇有几分独到的见解,日后成就必不会低。
城阳侯对其寄予厚望,对这桩婚事也很是看好,他心中早有决断,林晚听能心甘情愿自然是再好不过。
太阳自云层升起,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带着融融暖意,但林晚听眸光却如同划不来的寒霜,冷极了。
“小姐。”
竹苓并没有进书房,所以不知道侯爷和自家小姐说了什么,但竹苓在外等候的时候便向侯爷身边的侍卫打听过了。
侍卫没有明说,只说是好事。
那肯定就是亲事了。
但小姐从书房出来后脸色便不太好看,竹苓低声问道:“小姐,可是侯爷给您说的亲事您不满意?”
“一个穷酸举人,连个官身都没有,我该满意?”林晚听水灵蕴秀的面庞上泛着寒意,再不见半分先前的柔婉乖顺。
“同样都是亲女儿,在他眼里,林知意配嫁皇子,我便只配嫁个穷举人!”
同样被城阳侯叫来书房的周翎礼走到半路,听到这话脚步顿住。
竹苓惊愕:“难道是周公子?”
早先便听说侯爷对其很是赏识,但也没有想到会赏识到这种地步啊。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来看,竹苓其实觉得周公子人还不错,但也没到要让自家小姐嫁给他的地步。
在竹苓看来,周公子虽好,但身份上差了些,配不上自家小姐。
“除了他还能是谁?”林晚听现在想起这个人就烦。
这个人先前便阴魂不散的,林晚听一直对其没什么好感,原本前几日对他的观感已经稍微好了些的,今日因为婚事再次降到了冰点。
竹苓沉默了,虽然觉得周公子配不上自家小姐,但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只能干巴巴安慰道:“奴婢听说周公子学问极好,将来必定是要做官的。”
林晚听笑容讥讽:“等他当官晋升,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连侯府都比不上,难不成我还能指望他和皇子比?难道他还想要我堂堂一个侯府千金日后跟着他吃苦不成?”
在林晚听看来,那周翎礼除了那张脸,没一样是能拿出手的。
“那要不小姐去跟周公子说说?让周公子去拒绝了?”
“拒绝?他怕不是巴不得吧?”
林晚听觉得定是那人去跟父亲求娶了自己,不然父亲如何会突然将自己许配给他?
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怎么可能会舍得拒绝?
想到他那天说自己是侯府小姐,出身并不低,林晚听就觉得可笑。
她出身当然不低,恐怕他就是看上了这点吧。
自己不过是给了他几分好脸色,就让那人找不着北了,竟觉得自己配得上侯府的小姐了。
可话刚落,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深如寒潭,犹如闪着寒光刀锋一般的眼。
而这双眼的主人此时正冷冷的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