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万籁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厨房的管事张娘子和人吃了顿好的后,这才慢悠悠的独自回下人房,为了庆祝她晋升,和几个人一起喝点小酒,张娘子还有些醉醺醺的。
她提着灯,晃晃悠悠的抬脚进院,只是那脚刚踏进月洞门,便被一只手拖住了胳膊,将她往墙上按去。
张娘子瞬间被惊得酒醒了大半,眼睛猛地撑大,下意识的就要尖叫,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给死死的捂住了口鼻。
手里的灯笼因为这一变故摔落在地,烛光微弱,墙角昏暗,那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
张娘子想要挣扎,却发现这人身形分明就是个女子,可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她被按在墙头,竟是半分动弹不得。
“我劝你还是安静些的好。”
低柔绵软的女声悠悠淡淡,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张娘子瞳孔猛地一缩,这声音并非将她制住之人所发出,旁边还有另外一人!
而且这声音……这声音她记得,是……
她视线寻着声音源望去,只见穿着粉白裙的少女懒散的靠在墙壁上,手里把玩着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见她看来,少女轻笑了一声,直起身来,慢悠悠的上前。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少女娇艳的侧颜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是普度众生的神佛,又似是那暗夜里的邪祟。
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张娘子瞳孔猛缩,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嘘~别吵。”
林晚听将食指抵在唇上。
手里的匕首在她脖子一侧比划了一下,嗓音幽幽:“你说,我这一刀扎下去,你多久才会没命?”
“那血应该会溅老高吧?”
“哎,我最讨厌看到血了,这种东西可脏了。”
她声音不疾不徐,轻轻叹息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可嘴上说着讨厌,手里的匕首却又往里推了几分,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张娘子吓得想要失声尖叫,最后也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腿软得快要瘫倒在地,却又被竹苓死死的扣住肩膀,稳稳的钉在墙面上。
望着匕首上冒出的来的血液,林晚听‘呀’了一声:“抱歉呀,不小心伤到你了。”
“所以说呀,你为什么非要逼我看自己讨厌的东西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和懵懂,还有些许的委屈。
好像要杀人的不是她,她是被逼迫的那个,错的都是旁人,而她是最无辜的。
张娘子脚底冒出丝丝寒意来,这二小姐,是个疯子啊!
她又唔唔了两声,少女眨了眨眼,纯真的问:“你想说话呀?”
张娘子连连点头。
“竹苓,放开她吧?”林晚听嗔怪道,“瞧瞧你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张娘子冷汗都冒出来了,心说吓人的分明是你好吗?
“抱歉小姐。”
竹苓将人松开,并恶狠狠地警告道,“要是敢乱喊乱叫,杀了你。”
匕首还抵在她的脖子上,张娘子连动都不敢乱动,如何敢乱叫?
“二……二小姐,饶命啊。”
张娘子是刚被提拔上来的厨房管事,因为上一任管事半夜喝多了酒,掉进井里被淹死了。
她是夫人的人,夫人自然而然便将她提拔了上来。
府里谁都知道,夫人不待见这个庶女,为了讨好夫人,她故意给了西园那边馊掉的饭菜。
夫人虽然没有直言,但明显是不希望让二小姐过得太好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二小姐并不是个性子绵软好拿捏的主。
这下子,不仅没得到任何好处,还一下子就踢到了铁板上,连命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了。
颈侧的疼痛和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忽然想到了上一任管事的死,该不会……
想到这里,她冷汗淋淋,如果不是被匕首抵住了脖子,她这会儿定是直接给跪下了。
跪不了,便嘴上求饶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夫人吩咐,不得不从,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敢忤逆主子的命令,求二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是的,她就只犯了这一次而已,不能因为一次过错就要了她的命吧?张娘子心怀侥幸的想着。
“你意思是说我家小姐不是主子!狗眼看人低的玩意!”竹苓啐了她一口,犹不解气,一脚踹她腿上。
她力气大,张娘子站不稳,痛得哎哟一声,这次是真的直接跪下了,要不是林晚听挪了挪手,就险些撞匕首上面一命呜呼了。
林晚听又是一嗔:“竹苓,你太粗鲁了,咱们温柔点,好好和张娘子讲讲道理。”
如果她不继续将刀架在张娘子的脖子上的话,张娘子就差点信了这话了。
张娘子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二小姐饶了奴婢一次吧。”
“饶你?”少女歪头,发出真诚的疑惑,“可我为什么要饶了你?给我个理由。”
张娘子眼睛一亮,知道这是要自己表态的意思,连忙道:“奴婢以后什么都听二小姐,二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我也不能就这么信了你呀,你总得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只有两人可闻。
张娘子身子一僵,嗫嚅道:“诚意?什么诚意?”
下一瞬,便听她附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日我就要看到你的诚意,明白了吗?”
阴冷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一般。
她用沾了血匕首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像是在威胁,但这次却没有用力。
还不等张娘子做出反应,忽然,旁边的树丛里似乎传来了簌簌的声响,林晚听眼神一凛:“谁在哪里?!”
她用眼神示意竹苓去看看,发现有人就将人捉了来,但还没等竹苓上前,那人便自己出来了。
他似乎并没有要躲藏的意思,根本不怕被人发现,修长如松竹的身影自树后走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隽雅出尘。
看到是他,林晚听眸光闪了闪。
“既然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吧。”她将带血的匕首从张娘子脖子上移开,示意她可以走了。
重获自由,张娘子连滚带爬的跑了,甚至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林晚听没再去管她,而是几步走到少年跟前。
少年身量很高,林晚听微微仰着头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翎礼深邃的目光看向了她手中还沾着血的匕首。
林晚听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着他眉眼弯弯的笑,看上去温良又无害:“我刚刚那都是吓唬她的,哪里会真的杀人呀,你刚刚不会是信了吧?”
周翎礼微微颔首,深邃宁静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是要将人看穿一般。
她刚刚看起来,可不像是不会杀人的样子。
相反,她看上去很熟练。
林晚听笑话他:“哎呀,你这也太好骗了吧?”
她朝着他抱怨道:“你都不知道,那个张娘子可坏可坏了,她给我吃馊掉的饭菜,那菜里面还有虫子呢!差点吓死我了,我最怕虫子了。”
“她敢这么对我,我就想着给她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少女手握成拳,气鼓着脸,看上去娇俏又可爱,就连额间的那抹朱砂也仿佛为她染上了鲜活气。
可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少女眼神又迟疑了起来。
“你……你又讨厌我了吗?”
听她说这个‘又’字,周翎礼心口就是忍不住一颤,想到了上午她问这话时的难过和受伤。
这次周翎礼没有迟疑,摇头道:“没有。”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讨厌你,不是你的错,是她活该。”
敢给侯府小姐吃馊掉的饭菜,死不足惜,何况她还没死,林晚听很善良的放过了她。
其实周翎礼晚上过来这里原本也是想给这厨房管事一个教训的。
只是没想到林晚听会在他前面动手,还恰好被他给看到了。
“你……你真的不讨厌我吗?没有觉得我很坏吗?”
她像是很不放心一般,小心翼翼的去看他的脸色。
周翎礼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心中又是一软,很肯定的回答:“真的没有讨厌你,也没有觉得你坏。”
想到刚刚那番情形,周翎礼叹了一声:“以后别这么鲁莽了,万一她真的大喊大叫将人引来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后,少女像是有些后怕般的慌乱无措起来:“我……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着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不敢这么欺负我。”
见她害怕,周翎礼安抚般的伸手去摸她的头:“别怕,不会有事的。”
他这次没有假装是帮她弄掉头上的东西,而是切切实实的将手掌贴在了她柔软的发顶上。
见她似乎没有排斥的意思,周翎礼又动手揉了揉,这才松开。
林晚听浓密卷翘的睫毛微敛着,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
他当他自己是谁啊,不过帮了自己两次,就敢对她动手动脚的。
一天之内,两次说话做事都正好被他给撞见,林晚听只觉得他非常的碍事。
尽管心里恼怒不已,但林晚听面上却依旧乖乖巧巧的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