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我已安排下去了,让各个县做好防护,及时清理垃圾,掩埋动物尸体,被淹的日常用需要用水煮沸,房间内外用艾草消毒。”沈倦有些意外,尹妤清居然还知道这些事情,与她家阿姐们有些不一样。
尹妤清再次叮嘱道:“切记,生水勿直接饮用,煮沸杀毒后再喝。”
“多谢夫人提醒。”沈倦竟然有些敬佩尹妤清能想得如此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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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缓动,微风轻拂,空气中透露着大雨洗漱后的泥土芬芳,沈倦清晨带上査乐等衙役,马不停蹄赶往陌上桑。
陌上桑受灾最严重,善后工作仍在运作,作为全国有名的丝织产地,沈倦深知它的重要性,丝毫不敢怠慢。
沿街的民居虽然已逐步修缮完毕,但是河岸两侧桑林跟农田被洪水冲刷,惨不忍睹。沈倦看得触目惊心,曾经繁华的小镇如今却这般模样,感叹百姓生活不易,半年的劳作毁于一旦。
在子墨桥边的桑地是秦公家的,秦公仅有罗敷一女,姜云是他为秦罗敷招的赘婿。
姜云在京城经营一家丝织铺子,夫妻二人常年异地分居,不过外人眼里,夫妻二人并未因此而导致感情不好。
在陌上桑这个小镇上,秦罗敷是出了名的美女,其夫婿姜云不似其他男子一般壮硕,唇红齿白,娇柔瘦弱,比一般的女郎还要多几分姿色。众人私下议论姜云是个吃软饭的主。
姜云在城里经营一家名为锦尚的丝织铺,与京都的绸缎庄往来频繁,生意颇丰,虽已做他人赘婿,但陌上周边慕名的女子,在他回乡时,经常站在他家屋外偷偷观看。
沈倦乘马车经过子墨桥时,微风轻拂卷起车帘,银光倾洒而下,桑林树影婆娑,只见秦罗敷身着淡紫色素衣,裙角被风轻轻带起,空气中飘来鲜花般的幽香。
秦罗敷纤纤玉手正重复着采摘桑叶的动作,沈倦心中不禁感慨,世上竟有此等美女,同为女子,自己也有几分姿色傍身,但与秦罗敷相比,只能用黯然失色形容。
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尹妤清的面容,暗自想,若是尹妤清并不输她,很快又晃走一闪而过的念头。
马儿自个朝秦罗敷方向走去,见秦罗敷采摘的桑叶鲜嫩肥美,便眼睁睁地盯着看,靠了靠,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秦罗敷采摘完放在地上箩筐里的桑叶。
沈倦回神急忙出声制止:“查乐,愣着作甚,莫让马糟蹋了桑叶。”眼下洪涝灾害频发,桑叶频频告急,她心疼被马吃掉的桑叶。
秦罗敷闻声便停下手中的活,见有衙役在自己桑树林里,走了出来道了声:“官爷好。”
“姑娘,你家桑叶长得嫩嘞,你看这马儿都嘴馋来尝尝鲜了,想来你家蚕养得好啊。”査乐笑道。
秦罗敷谦虚道:“谢官爷夸奖,奈何天公不作美,断断续续下了两个多月的大雨引发洪灾,桑树被冲走了一大部分,家中的蚕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不过几日,蚕消瘦许多,今年桑锦产量怕是要减产不少,哎——”
查乐安慰道:“姑娘,莫担心,太守大人已将灾情上报朝廷,通州调来的桑叶马上到。”
“他说的没错。”沈倦整了整衣裳跳下马车,看着被淹了大半的桑林,一脸忧色地说:“姑娘,看你一个人忙不来,这帮衙役留下帮你摘桑叶,尽管使唤,别客气。”
秦罗敷脸色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很快又恢复神情,她客套回道:“大人,您和官爷们忙着治理洪灾,此等小事就不劳烦了。”
“眼下天黑了大半,怕是又要下雨,摘完桑叶尽快回去,这天气不安全。”沈倦见她一女子独自采摘桑叶于心不忍,万一下暴雨,再次引发洪涝凶险万分。
查乐拍着胸口附和着:“是啊,为官为民请命,是应当的,我们非常乐意为老百姓排忧解难。”
“多谢大人,我家就在不远处的红崖山脚下,各位官爷若不嫌弃,摘完桑叶,过去小憩片刻喝口粗茶。”秦罗敷不再推脱。
查乐高声吆喝着:“大伙,还愣着干嘛,都给我采桑叶去。”
“你也快些去。”沈倦看着查乐纹丝不动,催促他。
“大人,我得给你赶马车。”查乐找理由不想去干这苦力活。
沈倦一语道破:“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行了,不勉强你。”
“大人,您稍等片刻。”秦罗敷说着朝树荫底下走去,很快拿来了一袋野果子,递到沈倦跟前说:“刚摘的,大人莫要嫌弃。”
沈倦双手抱拳,向秦罗敷辞行:“谢姑娘赠与,眼下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沈倦冲桑田里的衙役高声道:“大伙儿都好好干啊,晚上府衙有好酒好菜。”
今夜,要一醉方休。她想,能一解忧愁的也就只有难喝的酒了。
自从被沈泾阳痛骂之后,沈倦回太守府的次数多了起来,只是每次都非常晚。
尹妤清夜夜都候着她,睡前给沈倦喂各种补汤,美其名曰阿父交代的,不可违抗。
沈倦回回都是喝完就不省人事,第二日总是浑身酸痛,不得劲。
府里都在传夫妻二人恩爱有加,太守府很快要有喜讯了。
这天,沈倦在府衙里犒劳白天在陌上桑干苦力的衙役,醉意已深的她被查乐强行送回了太守府。
沈倦拖着沉重的步伐,瘫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上,挥舞着双袖,对着黑夜哈气,试图将身上的酒气抽出体内,等到身上散去大半,才缓缓走向房门。
“吧嗒”一声,她轻轻推开房门,右脚刚迈入屋内,左脚还在屋外,没来得及转身关上房门,便正面对上正襟危坐的尹妤清,与她四目相望。
刹那间空气凝结,脑袋一片空白,鬼祟模样丝毫不差地落入尹妤清眼中,颇为尴尬。
尹妤清双手环抱于胸,跷着二郎腿,饶有深意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沈倦依然保持推门姿势,眼神飘忽不定,脑子飞速运转,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化解尴尬。
在尹妤清眼中,沈倦此时的神态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片刻,沈倦转身把门关上,本就不胜酒力,又让尹妤清一吓,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在地。
“当心!”话一出,尹妤清快步上前接住即将倒地的人,随之而来的是触觉与嗅觉双重袭击。
尹妤清屏住呼吸,皱起眉头,迅速推开沈倦保持距离。空气中难闻的酒气令人作呕,方才胸前感知的柔软触感,让她脑中闪一丝狐疑,难道他是?
她想到成亲之后沈倦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自认她的外貌才学并不差,而沈倦俨然像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不曾主动亲热,他白嫩细长的脖子没有明显的喉结,也不曾见他刮胡子。
尹妤清心中的疑惑貌似有了答案。难怪长得这么精致,竟是女儿身!想不到这封建的社会背景下,她居然敢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也不知这泼天的胆子是谁给的。
从她阿父差人送鸡汤这点来看,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天啊,如此刺激的电视情节,居然让自己遇上!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等等,我作为她的妻子,她要是身份泄露,天啊,会连带我一起下狱杀头。
尹妤清越想越后怕,再一次得出结论,这婚得离,得尽早离!越快越好!
沈倦后退几步,和尹妤清拉开距离,问道:“夫人,还未歇息啊。”她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水,空气中弥漫着她散发的酒气,顿时有些羞愧。
“等你。”尹妤清强装镇定,口中生硬挤出两字,随即坐到沈倦对面,看着她,并无外露什么表情。
沈倦神色慌张,无处安放的双手紧握着茶杯,右手挠了挠额头,悄悄抹去额头的汗珠。
她解释道:“晚上在府衙跟下属们喝了点酒,一身酒气,熏到你了,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我到书房去睡,胃不舒服鸡汤就不喝了。”说完走向床前抱起被褥,正要往外走。
“你不觉得我们需要谈谈吗?”尹妤清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似一张渔网,牢牢网住她想要逃离的双脚。
尹妤清心想,回回喝鸡汤总会让沈倦生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二人都无意做这夫妻,倒不如要开门见山,把话说开了。
“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再谈也可以。”沈倦心慌慌,察觉到危险正在朝她逼近,她想,这个房间是一刻也不能待了。
“我要是想今晚就谈呢?”然而尹妤清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再次婉拒道:“我喝了酒,眼下脑子发晕,神志不清,脑子不好使,现在谈明日说不定就忘记了,那不是徒劳一场嘛。”
“哦——看来你科考的时候喝了不少?”尹妤清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沈倦一愣,听出尹妤清在内涵她,不亢不卑地说:“夫人开玩笑了,科举神圣且制度森严,容不得儿戏。为夫确实愚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取得功名。”三甲末等止步于话尾。
尹妤清却反她问:“所以,有差吗?今晚跟明日。”
她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小声回道:“有,有差。”
“沈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藏身份,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还娶妻,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尹妤清忽然高声发问。她今晚等沈倦这么久,着实乏了,不想再跟她拉扯下去。
“嘭——”一声,被子从沈倦怀中滑落。
收网了。
“你,你,你莫要胡说!”她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捂尹妤清的嘴,生怕大声喧哗引来下人,她没料到尹妤清语出惊人,直捣命脉。
“噗嗤——”轻微的嘲笑声从颤抖的唇缝中钻出,意识到不妥,尹妤清清了清嗓门,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这沈倦也太不经吓了,这般欲盖弥彰的反应也更证实了方才的猜测没错。
“不然你说,为何成亲数月,你却不曾主动与我亲热,对我避之不及。我尹妤清,论才学、样貌、家世哪一点配不上你这个三甲末等进士?”尹妤清故意挖苦沈倦,看她这副窘迫的模样颇为有趣。
沈倦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只是身体有恙,加上府衙政事繁忙,这才,这才疏忽了你……”她想,果然三甲末等进士很不受待见,有些后悔科考之时克制答卷,要是考个一甲榜首……
尹妤清一脸笑意止不住:“身体有恙啊,难不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并未把话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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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