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芳到底是忠仆,眼下这姑娘姑爷一起发话,几番斟酌,当然是选择听姑娘的了。
于是她踮起脚尖,噌噌地挪了出去。
莫以尘一见这刁奴胆敢无视他的命令,气得方才稍有消融的脸上又凝成寒冰。
被窝里,沈绛如窸窸窣窣地探出头来,一见他还稳如泰山地坐着,蹙起黛眉嗔他:“我让你出去。”
原来方才她不是让折芳出去,而是赶他出去。
莫以尘一张冷脸又如同覆了层霜,隐隐可见咬牙忍耐:“活该。”
沈绛如一听,尽管正瘫软如泥,也挡不住怒火中烧:“这全怪你!要不是你动不动就捏人下巴攫人脸,哪有这么多事?!下回你再……咳咳咳!”
莫以尘一愣,这又因他而起了?
沈绛如咳完都没力气说话了,稍缓了缓,又聚起中气骂道:“你再敢如此,我就、我就咬你一口!非教你知道本姑奶奶的厉害!”
莫以尘一挑眉梢,看她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被子里,脸颊咳得泛红,这副瞪起眼睛意图发狠的神情,倒是显得十分可爱,像是困在笼中生气的小狸猫。
他自然不将她这威胁放在眼里,不但不放在眼里,他还非得挑衅一下。
沈绛如着实没想到,这堂堂大将军居然如此不要脸,满脸写着“看你怎么厉害”,又将魔爪伸向了她来。
她心道,从来听人说她是母老虎、河东狮,哪有人将她当病猫看的?再不出手,还真令他看扁了,于是说一不二,奋力咬住他的虎口。
一口下去,她看出来,这人不仅脸皮厚,浑身都是皮糙肉厚的,她用尽力气,也没见他皱一皱眉头。
莫以尘本以为她会躲闪两下,没想到真的咬了上来,只见她用力得脸蛋通红,那一口糯米牙却抖得厉害,劲儿也没多大,磨得他虎口酥酥痒痒的。
他正待嘲笑,却察觉她的呼吸隐隐发热,一双杏眸水汪汪的无神,脸上的潮红也有些不对劲,再腾出手来贴她额头一试,真的发烧了。
沈绛如只看见他匆匆腾出手,当是知道疼了,颇为得意起来:“少招惹我。”
莫以尘冷哼回敬:“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果然不出他所说,等到晌午时分大夫过来给她把脉,她已然哼哼唧唧,眼皮都掀不动了,脸上两片红云久久不散,一摸滚烫。
好在大夫说只是受了寒,吃药后睡一觉就能见好。
主母李氏也过来探望过一眼,眸色中蕴着一股子嫌恶之意,嘱咐儿子道:“即使老太君溺爱她,你身为夫君,也该压制住她,你能管千万精兵,难不成还管不了一介女子?”
莫以尘面对生母,竟是有几分疏离,只是淡淡应下,别无二话。
直至天色渐暗,折芳将熬好的药给沈绛如喂下,她才停下满嘴的胡话,睡沉过去。
莫以尘在一旁坐着,如同一尊大神一般,在他的凝视下,折芳拧冷帕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在她为主子换了第三次帕子的时候,“大神”终于开口了:“她当初为什么和离?”
若是问些琐碎便罢了,偏是问这种她不敢多置喙的问题,折芳将帕子叠好,覆在她额头上,转过身来为难地回道:“将军,您若真想知道,还是等主子醒了亲口问吧。”
莫以尘看了眼那床上睡得酣熟的人,吃了药之后,她睡得安稳了些,呼吸也不像方才那般急促,眉头舒展,嘴角微翘,像在做了什么梦,总归不是噩梦。
他说不清自己是在想什么,只是脑海里又蹦出了那个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小狸猫。
“主子她从没有害人的心,不过寻常女子忍得下的委屈,她忍不下,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她敢。奴婢只能说,她在高家熬上一年,已是毕生难见的耐心了。”
折芳想起从前,不免打心底里心疼又敬佩主子:“她常跟奴婢说,没道理女人受了委屈就该咬牙忍着,又不是自甘命贱。”
莫以尘听罢这一席话,眼底颇有玩味,他向来只当女子柔弱、温婉、多思、无趣,比如之前别人塞来的那些歌姬舞姬,相处起来到底不甚爽快,待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者是像二房婶娘那般爱搬弄是非、吵闹不得闲的,聒噪得令人心烦。
总结起来,女人于他,无非麻烦二字。
现在才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女子,与旁人不同,他先前以为她如传言所说是个蛮不讲理的凶横悍妇,可厌可恶,如今才觉得,也不尽然可信。
至少他觉得逗一逗她,还是有乐趣所在的。
沈绛如醒转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脑袋虽还有些昏昏沉沉,但今日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清清楚楚在脑中罗列了一遍。
她甫一睁眼,便看见昏暗灯光下,那个男人正靠在床边,两眼紧闭抱臂坐着,像是睡着了。
灯光将他的侧影打在帷帐上,沈绛如无端盯着那侧影上颇为优越的睫毛,脑海里浮现出白天时他的眉毛眼睛上都挂着小水珠的场景,还有那个……那个软软的触感。
她一想,只觉得脸上烧得更热了,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倒也不是她看得仔细,也不是她记得刻骨,实在怪他当时靠得太近了,生平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贴着一个男人的脸,这也怨不得她。
都怪这个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全叫她们看去了,现在不知道二房的那对婆媳怎么编排她呢!想想就生气!
“哈啾!”
莫以尘被这个娇滴滴的喷嚏惊醒之后,看见被子里的那个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怨,他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今日承蒙将军相救,我还没道谢呢,多谢。”
莫以尘对她这迟来的道谢感到惊奇,这烧了一场,竟将她的脾气烧下去了不成?只不过分明是道谢,她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你这么瞪着我作甚?怪我没放任你去死?”
沈绛如白了他一眼:“我是没想到将军如此不正经,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般举止,你是男人自不用怕,我是女子,落在你那二婶娘口中指不定如何不堪。”
“那般举止?哪般举止?”
沈绛如涨红了脸,往被窝里缩了缩:“你心中有数。”
莫以尘虽是不懂女人心思,可他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对她干别的什么事,故而一回想便知道她指的是哪桩子。
“你以为我那在轻薄你?”
沈绛如听出他的反问中夹杂着隐隐磨牙,心道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缘由来:“不然呢?”
莫以尘觉得她这副不懂装懂的样子好笑得很:“那你倒说说,你我成亲数日,怎么我新婚夜不轻薄你,偏偏今日要轻薄你?”
沈绛如哪知道:“我不懂,兴许将军有什么怪癖。”
“怪癖?”
莫以尘神色凛然,倾身而下,故作威慑:“你我既已结为夫妻,纵使有什么怪癖你也只能受着,轻薄你又如何?你难不成抵死不从?”
沈绛如见他气势如泰山压顶,心生惧意,眼神躲闪了几番,将自己往被窝里又缩了缩,仿佛那就安全了些,增添了底气:“欺负病弱无力之人,将军就这点能耐了?”
莫以尘见她像是害怕,哼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将话说清:“我今日不过是给你渡气罢了,你少自作多情。”
不知为何,沈绛如顿时觉得心里不快活得很,只当是被他嘲讽了,便一并发泄出来:“呸,谁自作多情?!幸而我是你夫人,若是其他闺中小姐,你也这般‘渡气’?”
莫以尘拧起眉头:“为何不渡?”
沈绛如满肚子气,又不知气从何来,半支起身子来瞪着他:“那怎么行……那岂不是让人失了清白?”
“清白比命更重要?我见你和离得轻巧,倒不像是将清白看重的那种人。”
沈绛如一愣,虽然自知没理,可眼下又听他拿和离来说事,话说得伤人,倒好像她污秽不堪似的。
她一时只觉得委屈悲愤相交加,一扭头翻过身去不看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半晌,她见那人在帷帐上的影子无声地凑近了些,像是想看她,忙一抹眼泪,一头钻进被子里:“你走!”
却听那人理所当然:“早上说了,我今晚要睡这张床。”
沈绛如牙一咬心一横,摸摸自己身上寝衣穿得整齐,便坐起身来抱着被子要下床:“我去偏苑总行了吧?”
谁知肩膀一重,又被他推了回去:“偏苑的床没铺。”
沈绛如不知是气还是羞,或是烧未退尽,脸上仍是红扑扑的,下意识冲他一句:“你少碰我!”
莫以尘本想将手收回来,可听她这么说,偏要摁回她肩膀上:“有一桩事未同你说。”
“什么?”
“《金匮要略》中所记载的溺水救人术,在渡气之前,还需按压胸腹。”
“你!”
沈绛如一听,忙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了,涨红了脸瞪着他咬牙切齿:“你摸了?!”
莫以尘打量着她的神色,未几,松开手微微一哂,低下眼帘:“你既嫁给了我,为何还守身如玉不让我碰?莫非还忘不掉你那前夫?”
沈绛如没想到他会这么想:“少胡说,我对他早已心灰意冷,至于你……”
她咬了咬下唇,扭过头去不看他:“不过是太讨厌罢了,你又不喜欢我,我何必刻意逢迎谄媚、笑脸相迎?”
“你怎知我不喜欢你?”
沈绛如一愣,随即见他仍是一张冷脸,不见得有多少暖意,遂冷笑起来:“将军也不必骗我,谁对喜欢的人会是凶巴巴恶狠狠的?至少不会恶言相向吧?”
莫以尘反问:“我又未曾婚娶过,我哪里知道?”
沈绛如苦笑一声:“你看,你根本瞧量不起我是二嫁之身,既然觉得心中添堵,不如我俩也和离了干净。”
莫以尘被勾起了火气,觉得莫名其妙,抬手一锤床柱:“我几时瞧不起你了?!”
砰的一声,将沈绛如吓得一抖,眼泪落了下来,声音仍是冷冷的:“那你总说这些和离前夫的是为什么?”
“我……”
莫以尘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知道自己话赶话,刚才不知为何脑子里尽是她之前的事,一时不察便全问了出来。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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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晋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