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是随意扫视一番,就收回了视线。徐知然忽然觉得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那儿提着让人觉着不上不下。
因为大雨来的忽然,三人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女人率先抬脚进入客栈,站在账房面前和伙计交谈了几声后接过伙计手里的钥匙,其中一把扔给身后两人,几人一道上了二楼。
“你看见没有,刚刚那位好像就是程大夫啊。”
“我没看清脸,不过她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肯定错不了。”
那玉佩是程锦音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不管干什么都从不离身。
程锦音本想连夜赶路,可天气突刮大风,这是下雨的前兆,几人还没来得及找到落脚点,雨水像石子般猛烈地砸了下来。
几人看见不远处有一客栈,打算进客栈短暂休息,等雨停后继续赶路,镇上百姓的伤口暴露的时间越久,被感染的几率就越大。
徐知然心里暗自惊讶,没想到她竟然就是程锦音,那枚玉佩,她自然是认得,两日前在暗巷中救助的女子腰间就挂着这样一枚玉佩。
除了惊讶,更多的是诧异。听隔壁桌的描述徐知然想象中的程大夫是善良柔弱的,可自己那晚见过她眼里的杀意,而且后面在床榻上还挺…霸道的,一直拉着自己不让停。
想到这里,徐知然看着对方的背影又探上了几抹好奇,也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
“认识?”阿勤看着眼睛盯直了的某人,出声问道。
徐知然点头又摇头,再次点头。
阿勤:“……”
说认识吧还是今天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对方名字的,可是若说不认识,自己也算是救过她一命。
“算认识吧。”徐知然模棱两可地回答。
阿勤也没继续追问,“我吃好了。”
徐知然想到刚刚旁桌的人说的话,开口:“你刚刚听没听见旁边桌说的?”
阿勤:“你是说程家也要去南郊?”
徐知然点点头,“你之前听说过程锦音这个人吗?”
阿勤:“有时候武馆里的弟子伤的太严重,会送去同仁堂,和程大夫打过几次照面。”对病人耐心,医术精湛,是个好大夫。
徐知然:…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阿勤没带多大表情开口:“程大夫有时候也会被请来府上,那时候的你要么在睡觉要么就是在外不知所踪。”
徐知然一想好想还真是,自己每天都闲不住,得空就往外跑,天黑才回家,要么就是和大家练一天,第二日再腰酸背痛地躺一天。
开武馆的受伤磕碰是常事,家里都会备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徐知然平常都是小伤,自己随意擦擦就够了,还没严重到需要大夫问诊的地步。
雨在夜间止住,离开客栈时没有看见程锦音他们,马儿经过夜晚的休整体力充沛,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抵达目的地。
这是最南边的一个小村,名为水乐村,村子上大概有二十来户人家,镇子三面环山,除了左侧有一个出口外,前后右侧皆是山体,山体流淌下来的水汇聚成河,灌溉村上的农田,百姓靠着水源种地捞鱼赖以生存,虽不能说富足但胜在安乐。
前段时间下大暴雨,村子后面的山体坍塌,因为前后山体水流对冲,河里的水开始倒灌,村上的房屋无一幸免,前几日水才刚刚褪去,又因为昨晚的大雨,刚勉勉强强搭起来一点的房屋又被冲毁。
现在的水乐村整个村子都被水泡着,站在地面,水已经没过小腿。村子百废待兴,居民流离失所,妇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躺在船上,也有昏迷在水中的壮汉,年过七旬的老者抱着怀里的木牌喃喃自语,整个村上被一股低沉的情绪笼罩。
由于山体塌陷,山上蓄的水全灌入了镇上的湖中,现下当务之急是要将水引出去,否则就算房屋重新搭建好,再遇雷雨天,村子也只会再次被湖水淹没。
可是大家对这里的地形都不熟悉,只有在了解村子结构的本地村民带领下才能知道哪里最适合进行疏通。
可镇上的村民看见来人也没多大反应,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正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你们也是来这里帮忙的吗?”男子神色迟疑地看着几人,刚刚也有三个人,说是来为大家免费治疗的。
看样子对方应该是本地的居民,徐知然简明扼要地和对方说明情况。
青年得知他们的此行目的,朝着几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发自内心道:“我代水乐村向你们表达谢意。”
徐知然将人扶起,“不必客气,这都是应做之事。”
“我叫谢江,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你们叫我阿江就好。”阿江向众人介绍完自己后让大家跟着自己走。
徐知然留下两人看护物品,剩下的一块跟着阿江前行。
这一路上阿江和他们说着村上的基本情况,朝廷下派人员前来赈灾,可是知县老爷嫌这里地处偏远,不愿意来,百姓也没有办法。
好在大家从小算是在水里长大的,能在船上短暂地生活一段时间,只是随着时间推移。
生活物资也已经所剩无几,湖里的鱼都聚集在池水深处,捕鱼的工具全被洪水冲没了,村里能吃的粮食优先分给老人和带着孩子的妇孺。
阿江提醒大家小心注意脚下,此时水位已经没过膝盖的位置,正处正月,湖水冰冷刺骨,脚下传来阵阵寒意。大约又走了十来步,前面的人对着一座大山停下,脚下是被水淹没的农田。
“就是这里了。”
徐知然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要移山?可自己没有愚公的本领啊。
徐知然仔细看去,才发现山根底下有一大块沉石,明显是后填进去的,石头高约六尺,长有三尺,比一个壮年男子都要高出一些,因为上面布满了青苔,之前没注意到。
阿江解释道:“十几年前村子干旱,山上留下来的水都从这个口跑了出去,所以村长就下命将这个口子堵了起来。”
“后面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村子里留下的都是妇女或者老人居多,没足够多的人力能将这块石块挪开。”
“只是现在这块石头放置的太久,快要和山墙融为一体,很难再将它移动。”
力气大家有的是,只是很明显不太可能推得动这么大块石块,石块的后面是什么也不得知,阿勤认为另找出口的可能性比较大。
徐知然观察到脚底的水流在顺着方向流动,从水里随便摸了根杂草上来,静静放置于水面,她发现杂草顺着水流飘向石块的方向,最终靠着石块停下。
阿勤见她走到石块前,将衣袖扎起,将手探入水中。
徐知然手指沿着石块间的缝隙慢慢下滑,她感受到在两道石壁相连的底部,有丝丝水流顺着指尖流走,手指再顺着底部的缝隙向中间摸去,确认后又来到另一边。
“石块的后方是什么?”如果是村镇或者农田的话那这块石头是万万不可挪动的。
“是一条通向外界的河流,我们小时候会偷偷顺着这里划出去玩。”阿江回忆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顾虑了。“石块可以移开,你们去准备几根结实的木棍。”徐知然对着带来的那几个人吩咐道。
徐知然刚刚观察到石块因为年代久远,底部左右两侧脱落了一部分,大约可以容纳五根木棍的宽度。
阿江听完对方的话,立即应声:“我带他们去准备木棍。”
没一会儿,几个壮年就抬着十来根木材来到山体前,徐知然指挥他们沿着每边的缝隙深处插五根,阿江抢着帮忙。
除了手臂受伤的那两个在看护粮食外,徐知然点了点剩下的人,除去自己,刚好十个。朝着阿勤使了个眼神,对方朝着石块走去。
“好,大家都往侧边站站啊,避免被石块砸伤。”
准备好后,几人喊着口号一起用力,刚开始石块纹丝未动,众人再齐心协力地使出一把劲。
“水流明显变大了啊。”站在一旁的徐知然语气中传来惊喜。
众人也明显感知到刚刚脚下的水流都在像石块处涌去,受到鼓舞,众人再次一起用力使劲。一炷香后,石块已经开始松动。
“大家平日里没白训练啊,这么一会儿石块就松动了,再买把力啊,回去让阿勤传授你们独家功夫。”
徐知然在一旁为大家加油打气,看着石块差不多快倒下后,默默地向后退了几丈远。
听见这话,大家精神上果然又重新振奋了起来,起沉丹田,蓄满力后随着嘴里发出的嘶吼声一并发泄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水被激起千层高,石块周围的人被这水浪砸得浑身湿透,石块沉于水底,地面的水像是渔网中的鱼儿终于找到了缺口,争先恐后地朝着出口涌出。
阿江神色欣喜,激动地朝着大家一个个鞠躬,嘴里不停的说着:“谢谢,谢谢。”
阿勤看对方红了的眼眶,拍了拍阿江的肩膀。
“我这就去告诉村长这件喜事,你们等下记得来我家吃饭。”阿江笑着朝着来处跑去,路过徐知然身旁时,特地停下来,和对方认真的道着谢。
看着刚刚还情绪低沉的阿江现在有着从心底绽放出的笑意,徐知然嘴角也跟着染上笑意。
看着被水溅成落汤鸡的众人,徐知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众人:“……”
女人面容清冷,熟练地将所需的药草一一分拣出来,递给一旁的人轻声吩咐道:“小火慢熬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