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没想到,沈婳伊是个说了话就要实打实做到的人,并且还不能有半点拖延。马上就要过除夕的时日了,她还想要急着换住所。
赤红霄正在琢磨沈婳伊得如何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找到合适的新住所时,沈婳伊居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过才第二日,她就嘱咐赤红霄要在镖局那儿把这个月还没请完的假给请了,同她一起忙活搬家的事。
“我跟你说,张大娘住的秀锦巷里正好有一处空屋子,原本的住户搬得突然,在腊月前几天就搬走了。
眼下要过年的时节又少有要来租房的,房主自己也没抱什么期望,还想把那屋子留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招租呢。张大娘就住在那儿附近,每天来来往往的正好也知道了这空屋子。
她听说我想换房,立刻就过来同我说了,那屋子我也提前去看了,比我们原先住的好多了。我正是觉得不错,才让你去镖局里告假的……”
沈婳伊喋喋不休地跟赤红霄在破屋子收拾着行李。她们刚住进这破屋的时日不长,除了一些被褥细软,也没有什么大的家具需要搬动,因此收拾起来也算便意。
“夫人既然觉得不错,那就听夫人的吧。夫人已经把押金什么的都交了吗?”赤红霄一边收拾被褥,一边扭过头问着她。
“放心吧,张大娘陪我一起去交的,加上押金一共算了九两银子,这个价也算不得贵。只是可惜我们这样临时换房,这屋子的押金收不回来了……”
沈婳伊的面容上一时间显露了些许憾色,不过很快也被更为浓烈的喜悦掩盖。
“虽然损失了几两银子,但是过年能有更好的房子住,也算不错了。我们今天搬过去好好收拾一番,正好就可以等着过年了。”
赤红霄自幼无父无母,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对她一向产生不了什么触动。之前在青刀门里时,赵万熠对过年的日子也同样没有兴致。因此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他们都还是在照旧做自己的事情,权当无事发生。
但是眼下这个春节,她的身边虽然没有太多的人,但有一个爱凑热闹的沈婳伊,宛如冬阳一般把光探进了她的世界。她不仅要探入她的世界,还要把她往外拉。
赤红霄的嘴角在不自觉间就扬起了弧度,尽管春节未至,但她的心里已经漫布暖意,宛如早就被新春红火热烈的气氛包裹了起来。
她们搬家的第三天就是除夕,这两日二人都索性把假请了,开始热火朝天地布置新房。她们的新屋子离张大娘家不远,沈婳伊学做菜有了就近的取经之处,更是没少往她哪儿跑。
张大娘倒也是个十足的热心肠,见沈婳伊厨艺不精,顺带还把自家多包的饺子往她们那儿送了一份。
除夕在她们这两三日的忙碌下,很快便不知不觉地临至人跟前了。除夕当日一大早,沈婳伊便坐在桌前剪起了窗花。
赤红霄没什么剪窗花的手艺,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她那双灵巧的手在刀起刀落之间,就在手心里展开了一幅幅生动的图画。
“明年是虎年,怎么也要剪只小老虎出来。”沈婳伊口中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就在红纸上画了起来。
赤红霄坐久了有些无聊,拿着张红纸自己在那儿百无聊赖地乱剪,思绪也随着手中剪刀的来回逐渐放空了。
“红霄。”
沈婳伊轻轻喊了她一声,赤红霄刚转过头,就发现她不知何时就把老虎的胡须和额间的“王”字画在了自己脸上。
沈婳伊看见她的视线转了过来,手上的毛笔都没搁置,直接弯着手指头在她眼前笑了起来,口中娇滴滴地发出了一声老虎的吼叫。
这种在脸上画虎须猫须的桥段,话本子里都写过无数次了,反正一写都是为了体现少女的娇态。虽然屡见不鲜,但这番姿态确实每次都能正中人的下怀。
赤红霄一看见她这样娇憨的模样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沈婳伊见她眉开眼笑,也提着毛笔靠近了她:
“你别动,我也要给你画一个。”
赤红霄挺直身子在她面前坚持了没多久,就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了自己怀里。沈婳伊坐在她腿上,在她脸上粗略地画了几道虎须后,目光便转到了她身前的桌面上:
“你刚刚剪出来了什么?”
“啊?我只是在乱剪罢了,我不会剪窗花的。”
“没人教过你如何剪窗花吗?”
“没有啊,我学那个东西也没什么用的,夫人。”
“剪窗花多好玩啊,你要是学会了,你自己也爱剪着玩呢。快来看着,我教给你。”
沈婳伊拿起张红纸就在她跟前讲解示范了起来。赤红霄一心二用,一半的心思在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一半的心思用来感受她在她怀中的一举一动。
沈婳伊在她怀里磨蹭的时候,赤红霄只觉得自己不仅只是在抱着一个美人而已,她怀中抱着的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宝贝。
拥有美丽皮囊的人可以有很多,但没有一个能如沈婳伊这样,她只要出现在她眼中,她的世界便会澄澈空明。她一靠近她,她的身旁便能遍地生春。
她离她越近,她的世界便越温暖起来。就仿佛所有的寒冰都被融化了,她的心里已经不仅在草长莺飞,而是她在她身边时,她就仿佛握住了幸福。
“学会了吗?”沈婳伊手上的动作停了,侧过脸看着她。
赤红霄没敢直接暴露自己方才一直在一心二用这件事,只能选择捧过她的脸,和沈婳伊直接亲热了起来,想把她的注意力也跟着拐走。
新年的鞭炮声响,绚烂的烟花锦簇,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冒着热气的古董羹。所有的一切都是人间的喧闹、人间的繁华,这片繁华喧闹年年如是,但之前每一年都与她无关。
而沈婳伊在今年把她拉进了这人间的烟火气中,赤红霄抬眼,四周已经全是大喜红色,门上,窗前,一路遍布至床上,皆是喜悦,都是吉庆。
之前正是因为这份喜庆,所以她才叫阿红。赤红霄以往一直觉得,红色的喜庆从不属于她,她永远是喜庆与热闹的旁观者,而真正属于她的红色永远是鲜血,永远是隐痛。
而在她短暂的人生中,有人终于第一次把红色的喜庆带给了她,涂抹在了她的生涯里。
过年是欢畅团圆的日子,每个听话的孩子都会有糖吃。而她的糖,此刻已在她的身边……
这几日赤红霄只觉得自己跟飘在云端中一样,两脚皆是离了地的不真实感,一片梦幻与虚浮。
春节里,各行各业都歇业放假,这几日她既不用去镖局,每天还只要被沈婳伊拉着出去串串门、看看各处景致,回到家后也是陷在能同她相依的喜悦中,这样梦幻的日子简直跑得飞快。
只没一会儿,初八那日便到了。
大梁内大多数行业到正月十五后才会陆续开业,怎么也得等到正月的春节过上了一半才好让伙计们回来上工。
但赤红霄所做的镖师这行算是实打实的苦差,所有的镖师们春节不过放上七天的假,初八那日就得回来上工了。
而沈婳伊的绣庄虽然明面上对伙计说能等到十五之后再回来,但掌柜私下里也额外放话了,但凡有十五之前回来上工的,会一律按时辰额外算工钱。
赤红霄在初八那日刚睁开眼睛时,就发现沈婳伊居然醒得比她还要早,一大早就做在镜前梳妆打扮了。等赤红霄草草起床穿好衣服时,沈婳伊的妆发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赤红霄凑近看着铜镜前沈婳伊的模样,她被她鲜艳明媚的面容所惊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稀奇之感。沈婳伊毕竟不是每日都会那样盛装打扮,她上次见她这样精细地收拾自己时,还是她去绣会的那天。
若只是去绣庄里上工,见面的不过都是些熟人,本又不是来赛美的,沈婳伊完全不会额外在大早上花这份心思。
赤红霄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又少见她这般美艳的模样,一时情动下也忍不住把沈婳伊揽进怀里,贴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呢喃道:
“夫人怎么一大早特地起来打扮了,是过年新气象,要收拾好了去见绣庄里的姐妹?可你们十五后才正式上工,今日才初八,绣庄里应该没多少人吧。”
“也倒不是完全为了见那些姐妹。”沈婳伊一边回复她,一边还在挑着这几日在集市上随意买来的普通首饰。
“昨天张大娘下工回来跟我说了,那个杜义山哪怕过年还得待在大城,但依旧不安分,昨天她又看见杜义山在绣庄附近转悠了……”
赤红霄脸色一变:“所以你今天特地起来收拾打扮,是为了去见杜义山?”
“那位大人给银两的时候就交代了,让我动作快些,把杜义山钓上来后早点把事情做了。”
“那个杜义山都这般蹬鼻子上脸了,如今你还要主动贴着往他那儿凑?你特地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去勾引他?”赤红霄松开了搂抱着她的手,心中窜起了不明却又浓烈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