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安这回还是有些本事的,说着三言两语就能哄好小孩,居然真的做到了。
这两个小孩都是猎户家的孩子,午间闲暇时就拿了弹弓射鸟玩儿。方才是因为有人难得打到了一只肥美的野鸽子,两个小孩起了争夺之意,便开始哭闹起来。
梁永安哄好小孩后,许是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两个小孩子笑嘻嘻地就跑走了。梁永安拎过他们打中的那只野鸽子,容光焕发地往赤红霄这里赶来。
“陈姑娘,要不我们寻点木柴来?趁着今日我有空,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赤红霄笑问道:“您方才给了那两个小孩什么东西啊?”
“糖啊……还有一点碎银子,应该足够买下他们这只鸟了。”
“您还真是大方。但若要寻木柴,也无需这般麻烦,我们直接向这猎户家买点就行了,他们的柴房里肯定有。”
她明白梁永安的打算后,起身时对他交代了一句:
“您不用去,让我来。”
赤红霄心里想了个门儿清。虽然方才梁永安没说给了那两个小孩多少银钱,但他一个王孙公子哥儿若掏出钱来,想来是要给不少。
他们民间百姓买什么东西都得讨价还价,生怕被占了多余的便宜。
梁永安这种给钱大方的阔王爷要是出了手,只怕得被普通百姓当冤种供起来。若再叫他去,那猎户看出他是个有钱的,一撮柴火一会儿能卖上一两银子。
他虽然不差那点银子,但她好歹同他有些交情在。能不让他当冤大头的事,赤红霄倒也乐意使这个好心。
赤红霄敲响了猎户家的门后,同他交易了一会儿。那猎户不仅搬出了柴火,还拿出了厨房内做菜的一些佐料和用具。
赤红霄把这些东西搬过来后,梁永安马上就开始了自己的烤鸟大业。
赤红霄本以为他这种被娇养到大的公子哥儿是没什么做菜的手艺的,但没想到梁永安烤起鸟来居然十分熟练。
一套流程行进下来行云流水,从容自如。梁永安一边烤鸟一边还同她解释道:
“你们可别觉得我享惯了富贵,手上就没点手艺。我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可爱捡点鸟儿烤来吃了,就是在军营里我得空时也常烤呢,他们都说我烤得不错。”
梁永安把那鸽子烤完之后就直接递给了赤红霄:“你看看味道怎么样?”
赤红霄将信将疑地接过他那只鸟。她可不像白吃了她馅儿饼的梁永安那样嘴上没点客套话,尝了之后还是如实夸道:
“这味道真比想象中好呢,没想到您居然有这种手艺。”
“那可不,吃了我做的烤鸟的人就没一个不夸的。我有时甚至还会想呢,若我没眼下这个身份,只是一介平民,我凭着我这个手艺,是不是也能在百姓中混口饭吃。”
“到时候我就开家店,店的俗名儿就叫‘永安烤鸟’,就开在王姑娘医馆旁边,你说怎么样?”
赤红霄被他这话逗笑到合不拢嘴:“您还真挺会想的,说起这般打趣的话。”
“我可没打趣儿,我真这么想过。”
梁永安对着她一脸认真:“陈姑娘,这次回来前我就想好了。”
“都说大梁与萧国间剑拔弩张,海边迟早要生战事。我梁永安在军营里历练了这么久,本以为自己能够为此做些什么。
但这几年下来,我深知我比起万少将军,并没什么行军打仗的才能,想要做一个好的将领绝非易事。”
“我梁永安顶多只能在军营里当个听从军令、管教下属的副将,但哪怕是这样,我也愿做自己能做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姑娘……”
“没人知道两国间的僵持究竟何时能结束,而我还要再等多久呢。我已经廿八了,再等下去,只怕王姑娘的年华也得因我蹉跎没了。我虽有个好身世,但我也不过是个世俗男子。”
“我一样盼着能有夫妻人伦之乐,至少,能像你与沈姑娘那样也行,哪怕没有子嗣,也能相互照拂,安稳一生……”
赤红霄见他越说越认真,一时都顾不上替他在外小心掩藏身份了,只脱口而出道:“可是王爷,好好那儿……”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梁永安打断了她的话。
“我和王姑娘若要相守一生,就必须要有人做些取舍。我明白王姑娘心在同济堂,她并不贪图王府富贵,也绝不会因为我就舍下心中志向……”
“而我在天家左不过是个吃白饭的闲人,因此我想好了。我不会强要王姑娘嫁进王府,我梁永安会永远陪她在民间救助百姓。哪怕再不回王府去,哪怕要为此舍下天家的一切……”
赤红霄被他这番话惊得瞪大了双眼,差点要难以言语:“可是……庆王爷是不会答应的。”
“你们手足情深,他怎么可能由着您舍下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一直在外吃苦受累。就算他能应允,好好也不会应允的!”
“我心意已决。”
“您别胡闹!”
“我没胡闹!”
二人讲到此处一同激动起来。赤红霄急切之下,连对权贵说话基本要顾及的客套都管不着了:
“王爷,在民间过日子可不是我带你跑跑镖胡闹几日这么简单的。
你觉得我跑镖辛苦,那你知道我为了接下这些单子得额外花多少心思打招牌走交情吗!你知道我镖局一个月的地租是多少银子吗,我们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得花多少吗!”
“我们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们身为普通百姓,为了活下去必须得这般奔忙。
我们没您这样的好福气,生来就在富贵乡,享尽荣华不说,做什么事情都能像玩儿似的。今日兴起了就去军营,明日兴起了就去体察下民苦……”
“您安稳日子过久了觉得枯燥,就草率做下这般决定,实在是思虑过浅了!您既尝过了我们的苦,就该更明白您眼下所享受到的富贵日子有多么不易!
你也莫觉得我陈红霄是故意气你,任何一个真为你好的人,都会知道选什么日子对你才是最好的,而不是由着你胡闹!”
他们烤鸟的地方选得偏远,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但赤红霄嗓子一大喊出来的声音,也保不定会叫旁人听见。
梁永安被她这一通说教后拉不下脸,一时局促气恼下只恨不得躲个清净地方不叫人瞧见。他对着赤红霄气恼道:
“我梁永安轮得到你来说教我吗,凭你是谁!我本以为我们虽然身份悬殊,但还算是有话谈的。结果你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仗着自己是长辈、仗着自己懂得多,就把我当小儿一般随意说教!”
“我梁永安要做什么,心里盘算什么清楚得很!我不需要你们来说教!我受够了你们这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净逼着我非得按你们的喜好来做事的嘴脸!”
“今日索性就到这儿了!你不配来教我梁永安这辈子该怎么活!”
梁永安兀自甩下自己的气话后,走前还踹了一脚身旁已经熄了火的柴堆泄愤。赤红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仍气不过地低声念着:
“真是娇王爷,净想着自己怎么活。你但凡顾及一下好好心里怎么想呢……”
两人这般吵了一架后心中各自憋着火。梁永安踹翻了柴火,赤红霄气恼之余差点没想把他做的烤鸟给扔了。
她闪过这个念头后随即也选择了打住。他梁永安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娇王爷,她可跟梁永安这种人不一样。再怎么生气,好好的粮食若浪费了那可是不能忍的。
民生多艰,多少人都食不果腹呢。浪费粮食,罪大恶极。
虽然如此,但梁永安烤的这只鸟她也实在是没兴致吃了。因此她同猎户借来了菜刀,把自己啃的地方砍去了,剩下的随即分给了手下人。
梁永安虽然对她发了火气,但人却是个好的。就算同他大吵一架,想来他也不会特地寻自己镖局的麻烦。顶多就是他一时气恼难消,短期内她再难接到庆王府的单子了。
不过以她现如今的本事,就算离开庆王府的照拂她也能自己活着。更何况庆王府做决定的是庆宁王爷本人,梁永安虽然胡闹,但庆王爷可是个明白道理的。
赤红霄思来想去一番后还是选择了安心。
同权贵吵架果然是件麻烦事,就算嘴上畅快了,也得担心他私下里会不会动用权势欺压他们。就如同沈婳伊之前哪怕对端王那般看不顺眼了,面上也不敢同他起冲突。
赤红霄在这方面惯是个没出息的,吃着夫人做的牛肉饼,脑子里的担忧没想多少,难免就又拐到夫人身上去了。
一想到她,她就顿生了作为同道惺惺相惜的感慨,只想把这事儿回去同夫人好好详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今日想来不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她白日里刚同梁永安吵了一架,晚上回到镖局后居然也不得安生。
近几日杜若岚带着人接了个短距离的物镖,今日才刚回来。赤红霄回到镖局时,就连杜若岚一脸气恼地在大堂里同人大眼瞪小眼。
赤红霄正欲摸清她到底是同谁在生气时,抬眼一看,她竟是在跟她从新秀大会上招来的脾气火爆的陆青吟斗气。
赤红霄顿觉两眼一黑,内心叫苦不迭。她身为掌门的理智虽逼着她留了下来,但她的心早就呜呜嘤嘤地想钻去夫人怀里、躺在床上歇息了。
赤红霄无奈地清了清嗓子,走到她俩中间发问道:
“好了,且跟我说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